第三章 逃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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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说不，我打死你！”</p>

孙老汉见女儿依然坚持着，抬起手就待朝她的脸蛋扇去，吓得女孩尖叫一声闭上了眼。</p>

“住手。”</p>

黄毅刚张开嘴打算制止，却见刚才那位帮助过孙春燕的书生大喊了一声，快步走到女孩面前将她搀扶起。</p>

“你是谁？”孙老汉问道。</p>

“在下霍冰。”书生朗声应道。</p>

孙老汉：“我…我不是问你名字，我是问你想干什么？”</p>

“我看这位姑娘好像不愿意跟着那位老爷，所以何必强求呢？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书生和声和气耐心劝道。</p>

孙老汉听他絮叨的有些不耐烦，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什么瓜不瓜的，我家的事跟你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一边凉快去，春燕，过来！”说着就要揪躲在书生身后抹着眼泪的小女儿，但被霍冰挡住。</p>

“你！”孙老汉气急，指着他的鼻子，浑身颤抖着。</p>

在旁边的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朴素的小书生，暗暗冷笑了声，开口道：“小兄弟看来是想英雄救美呐，啧啧，给你这个机会，那丫头是我花了足足六两银子买下的，若你能拿出这笔钱，我可以让给你，怎样？”</p>

“我…”书生面色一变，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的布囊中仅装着区区数十文。</p>

看着书生不太好看的脸色，胖商人大手一挥：“没那本事就不要自取其辱，怕不是读书读傻了，阿伍李二，还不快将那妮子抓过来，老爷我还急着赶路呢，争取今晚能赶到渭水县。”</p>

霍冰见两个仆人气势汹汹，但常年浸淫卷籍的他哪里打过架，心中大急，一边阻挡着，边朝旁边的黄毅喊着：“抢人啦，官爷管否？！”</p>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黄毅露出无奈地表情：“买卖双方彼此同意，又是签了契约的，并没有犯法，所以…抱歉。”其实小衙役的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但作为官府公职人员，他必须守法，这是黄毅的底线。</p>

霍冰深感失望，但还是咬着牙阻挡着，两个下人被纠缠的烦了，一人直接挥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霍冰被打倒在地，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还打算动手，但被黄毅喝止。</p>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p>

看着孙春燕一边喊着被强行带到富商马车上，随着出城的人流渐远，霍冰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脸色阴沉的可怕。</p>

“没事吧。”</p>

黄毅走上前想要搀扶起他，被书生一把甩开，挣扎着爬起。</p>

“早晚我要出人头地。”</p>

嘴唇嚅动着嘟囔了一句，阳光照在他白净的脸庞，嘴角肿起的更为明显，但却将自身的文弱气质削减了不少，多了份男儿的阳刚气概。</p>

“你说什么？”黄毅没听清楚，捺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p>

书生没理会，大步朝前走去，单薄的背影挺拔而沉重……</p>

*************</p>

载着春风楼姑娘们的马车在快到中午前才出了城，置身在难民大潮中如海上一叶扁舟，仿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像他们这种装裱华丽的大马车无疑十分醒目，短短一个时辰，已经过来了好几拨讨饭的乞丐难民，所幸除了春风楼本身的寥寥数个狎司打手，宝明珠安全起见，还花银子雇了江湖上走镖的一个小队，因此并不担心出什么事端。</p>

路途遥远而单调，青杏吹雪几个年纪尚轻的女孩们很快就坐不住了，小脑袋凑在一起掀开帘子一角好奇地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着，宝明珠斥了几次效果不大后也就随她们去了。</p>

“咦，那人不是刚才那个买了丫鬟的胖商人么，怎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呢？”</p>

春杏的话打断了正盘算着到了京城该在何处落脚、向哪个衙门打点钱银等细节的宝明珠的思路，顺着少女的手指朝车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那位肥胖的商贾正坐在地上大哭着，马车斜斜停在一边，原本系在上面的几只箱子大开着散落在地上。</p>

“宝妈妈我下去看看。”春杏丢下这句话不待宝明珠开口便跳下了马车。</p>

“安镖头，麻烦你派人跟上那丫头！”宝明珠急急冲马车外交代道，眼里有些担心。</p>

很快春杏便回来了，小脸上满是兴奋。</p>

“宝妈妈，真是恶有恶报，我过去问过了，那胖子的马车踩到一个坑，车子一斜上面的箱子或许是因为绳子没系好还是怎么的，就都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然后便被那些难民们围了上来。”春杏眼眸明亮，欢快地讲述着，“有趣的是，原本跟着那胖子的下人就那么几个，那么多难民拦也拦不住，见情况不妙，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就跟着那些难民一块，把主家的物什财宝抢了个干净一哄而散了，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小姑娘幸灾乐祸地笑出了眼泪。</p>

宝明珠用手指点了下她的脑门：“你没事就好，人饿急了连活人都吃，这事有什么稀奇的，赶路要紧。”</p>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但宝明珠也没了思考将来的心思，一直看着窗外。</p>

“哎，老杨，停一下！”宝明珠突然喊了声，在姑娘们迷茫的注视下提着裙子下了马车。宝明珠刚才一直看着窗外，在寻找着那个被商人买下的女孩，本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就是挂念着，从小生活贫苦的她对遭遇不幸的姑娘本能地有着同情，所以春风楼的姑娘们在从事着这个国家最为轻贱职业的同时依然能勉强保持着本真，这是宝明珠的功劳，她经营的妓院在某些方面更像个有人情味的家。</p>

在福姓商人出了事故后，孙春燕并没有跟着那几个下人落井下石，但还是趁机逃跑了，说是逃跑其实用被人流冲散更为恰当，本打算找爹爹，但这么多人又上哪找呢，小姑娘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无根萍，天地之大竟再没了容身之地，不禁悲上心头，蹲在地上将脑袋埋进腿间哭泣。所过难民无数，却无人理会。</p>

正无助间，突然感觉肩头被轻拍了一下，少女抬起红肿若杏仁的眼睛，看见一位穿着打扮不俗的美妇半蹲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有些茫然。</p>

“丫头，你怎么蹲在这哭呢？”宝明珠问道。</p>

女孩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小嘴一扁，泪流的更欢实了。</p>

“我，我找不到家了，呜~”</p>

听的宝明珠心头猛地一颤，差点被触动的落泪。</p>

在城内孙春燕被亲生父亲卖给商人的那一幕宝明珠看在眼里，将她送还给那商贾显然是不厚道的，替她寻回那狠心的孙老汉，似乎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宝明珠自忖着爱惜地用手抚上了少女的黄发，十分干涩，头发缝隙里还掺杂着砂砾。</p>

“我要去京都做生意，如果你愿意，可以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有我宝明珠一口饭吃，绝对不会让你饿着。”宝明珠打定主意后说道，“如果你同意的话，就随其他姑娘喊我一声‘宝妈妈’。”</p>

女孩眼眶红红的仰着头望着宝明珠，大户人家的打扮让她可望不可即，但女人眼中的温柔却让她想起了因生她难产死去的母亲，这让涉世未深的少女没来由的产生一种莫名依赖，攥紧着小手松开，很快，嘴唇动了动。</p>

“宝妈妈。”</p>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忐忑与对陌生世界的触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