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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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帐, 依次入席, 齐侯接过寺人递来的巾帕, 略略净面后才道：“还剩多少战车、兵卒？”</p>

国佐道：“兵车还有三百二十乘, 但车右、弓手损伤不少，步卒则有四万, 还有些牛车辎重。”</p>

之前大战, 就算能抢回珍贵的战车, 车上甲士也未必都能活命。原本一车三人, 现在只剩下两人甚至一人, 战力就要大打折扣。步卒更多, 则是因为之前大溃，不少人都临阵脱逃了, 加之营垒中留守的役徒多随大巫后撤, 倒是保住了不少。</p>

只是这些人, 又能顶什么用处？两军交战, 还是要看车上君子、甲士的手段，这些步卒倒要耗费不少粮草, 反而累赘。</p>

齐侯面色也沉了下来：“如今被晋军包围, 要如何才能返回国中？”</p>

这可是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问题。就算逢丑父当时没被识破，到了晋垒, 见到郤克, 哪还不知这“齐侯”是旁人顶替？没能捉到自己，郤克会如何施为？如今敌人尚有千乘，齐军只剩下三百余乘, 如何能敌？</p>

高固立刻道：“下臣愿帅左军冲锋，杀出血路！”</p>

一盘国佐却摇了摇头：“突围容易，断后却难。若是晋军执意要追，我军粮秣不足，怕不能挡。”</p>

营垒被袭，粮秣不知失了多少，怎能支撑数万大军？就算冲出了重围，敌人只要衔尾追上，怕也能耗死这支残兵。</p>

这是老成之言，高固却勃然大怒：“那某留下断后！”</p>

血勇在战前或有奇效，到的此刻，不过是莽撞。国佐不由皱眉，出声反驳，两位上卿转眼吵作一团。</p>

齐侯只觉头痛无比，呵斥道：“口舌之争，有何用处？不拘谁人，只要能想出突围之法，尽管说来！”</p>

大帐之中，还有不少卿士，然而诸人面面相觑，这等危局，似乎只有议和盟誓为上了？</p>

正在此刻，一人突然开口：“敢问君上，之前是如何脱身的？”</p>

这话就如一道惊雷，劈在了众人头上。是啊，君上是如何从晋军的围堵中脱逃的？竟然毫无损。然而这样的问题，又岂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口的？</p>

他是如何脱身？不过就是让车右扮作自己，仓皇出逃。这样的话，齐侯怎可能言明？不由又羞又恼，想要训斥那无礼之人。谁料抬头望去，齐侯却现问话的，正是之前营救自己的田恒。当时轻车出逃，旁人可能还不知道，田恒会猜不出原因吗？</p>

一时间，齐侯竟是哑然，沉默片刻，终于道：“是逢丑父假扮，助寡人出逃。”</p>

谁能想到，齐侯归来竟是因此？</p>

高固立刻道：“逢丑父真义士也！”</p>

“多亏逢大夫忠义，才使君上安然无恙。”国佐也高声赞道。</p>

此时根本不是追究君上如何出逃的时候，而越是赞赏逢丑父，齐侯的举动就越是名正言顺。臣为君死，本就是无上荣光！</p>

在这一片赞许声中，齐侯的面色终于恢复如常，是啊，若非逢丑父忠义，他怎能安然无恙？</p>

然而跪在下的田恒却行了个大礼，朗朗道：“既是义士，君上当救逢丑父！”</p>

帐中立刻大哗，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又要回去救那逢丑父？</p>

田恒却不理旁人聒噪：“逢大夫舍命，乃忠义贤臣。君上获救，若是不闻不问，任晋人杀此义士，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如今晋人非礼，我军溃逃，威仪何在？突围只是小事，救人方为大义！若君上能轻车入晋垒，救回逢大夫，三国之兵也当避让。”</p>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无言以对。是啊，这次中军溃败，已经丢光了颜面，若再不顾逢丑父的生死，狼狈出逃，以后怕是难在列国中抬头了。只是君上轻车入敌营，是否太险？</p>

“不如由下臣率兵入晋垒，救出逢大夫。”国佐进言道。</p>

田恒却直起了身：“小子愿为君上御马。”</p>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神色淡淡，似乎不是在说一件要豁出性命的大事。这人是建议君上亲入险地了，但也愿为此搭上性命，只为齐国，为君上挣回颜面！</p>

齐侯热血上涌，血脉贲张，被连日追击消磨折损的狂气和傲气，忽的涌上心头。他是齐国之主，是三军统帅，怎能使国辱？！</p>

“明日备轻车，寡人要入晋垒！”齐侯高声叫道。</p>

这下，大帐沸腾了起来。有人还想要劝，更多人则高声叫喊，想要随驾前往！之前还低迷的士气，瞬间又鼓胀起来，哪还有半点兵败溃逃的模样？</p>

见众人如此，齐侯面上也露出了笑容，突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下的女子道：“还请大巫占看此去吉凶。”</p>

楚子苓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昂然跪坐的身影上。田恒也在看她，目光坚定，亦有着恳求。这等举动，何其冒险，可是他必须如此，必须凭此举换回全军的士气，挣来突围的可能。她怎能不答应？</p>

闭上了双目，楚子苓做出了问神的模样，片刻后，方才对一脸渴盼的齐侯道：“见龙在田，德施普也。君上施德，可逢凶化吉。”</p>

在座诸君子，哪个不懂易理？这乾卦着实戳中了痒处！</p>

齐侯长身而起：“明日田恒为车御，国佐为车右，随寡人接逢大夫归来！”</p>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君侯叩拜行礼。</p>

毕竟是刚刚逃难归来，在商定完大事后，齐侯便入内歇息。田恒出了大帐，却未离去，不一会儿，就见楚子苓也匆匆走出门，双目在人群中一扫，就朝自己走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