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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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　　城郊荒地里,　　就有不少人顶着晨光，弯腰采摘野菜。每年春日,　　野菜便是贫家度日的救命之物，这片荒地也会热闹起来。然而今年,　　不同以往。</p>

黄花苗怎地如此少？一个妇人满面愁色,　　不停低头翻找。昨日她才听说大巫赐灰，诊治豕腮之事。她家中两个孩儿，都染了这恶疾，现在头脸肿胀，躺在家中。为了给孩儿治病,　　她连夜求到了祭灰,　　今日一早就出门寻灰引，谁料附近的黄花苗竟被采摘一空。</p>

都怪自己闭门不出,　　错过了寻药的机会,　　要是家中孩儿因此连累，可如何是好？耐不住心中焦急,　　她呜呜哭了起来，倒是引来身边几人的探寻。</p>

“采黄花苗的？”有个老汉闻言嘿了一声，“汝可来晚了，昨日这边冒出好多人，疯采这物事！怕是想囤起来卖吧？”</p>

“这东西不是刚采的才有用？如何囤积？”旁边有人不信。</p>

“吾倒是听说,　　城东有大巫也能治豕腮,　　就是药稍贵些……”又有人插嘴道。</p>

那妇人一听,　　顿时激动起来：“那巫灵验吗？”</p>

“听说挺灵……”对方不太确定，“用的药，都是装在陶罐中的草浆。”</p>

“嘿！这巫不会是自己采了黄花苗卖吧？”有人突然道。</p>

众人顿时大哗，可不是嘛，黄花苗是何等常见的野菜，若不是有人刻意采摘，怎会近郊都找不到？</p>

那妇人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吾儿还病着，花钱也要买来……”</p>

她正想动身，谁料旁边有个汉子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吾听邻人说起，大巫知晓黄花苗有缺，便道改用马齿菜也可……”</p>

“什么？”那妇人愕然转身，“真有此事？！”</p>

马齿菜也是田间常见的野菜，她刚刚就见到了好大一片呢！</p>

“这个，吾也说不准，就是听人提起……”那汉子尴尬的搔了搔头，不敢一口咬定。</p>

对面老汉却一拍大腿：“说不准有用呢！这马齿菜都能治痢疾，说不定也能做灰引呢！”</p>

“就是！先采些回去，遣人到大巫那边问问不就行了？”有人也插口道。</p>

是啊，这妇人反应过来，立刻抱着小筐，跑去择菜去了。</p>

旁人看着，都是感慨，这楚巫跟其他巫者就是不同，若真能驱走瘟鬼就好了。</p>

※※※</p>

“大巫，马齿菜也可做灰引之事，已经传出去了，应当能缓解黄花苗匮乏之急。”林止掩不住目中钦佩，两日前，他怎能想到事情会如此展。</p>

当日施法时，林止确实心有疑虑，害怕城中巫者不满大巫所为，要生事端。谁料这些巫者未曾正面动手，而是派人抢摘黄花苗，还有不少自己制了草药，装在陶罐里卖给病人。</p>

若是长此以往，怕是国人取了祭灰也没有灰引，反倒给那些制药的巫者打出了名望。这岂不是为人作嫁？身为商贾，林止比旁人更清楚其中利害，焉能不急！</p>

谁料听闻此事，大巫并不慌张，只是让他们赠灰的时候改了句说法，若无黄花苗，马齿菜亦可。</p>

这马齿菜，可是比黄花苗更常见的野菜，如此一来，那些囤积黄花苗的人，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要命的，没了黄花苗，还有马齿菜，没了马齿菜，说不定还能换旁的灰引，谁还敢在这事上弄鬼？</p>

大巫当初只说一样，怕就是防着旁人算计呢。林止也不由感叹，看来大巫弄出如此大阵仗，确实有些成算。</p>

林止带来的消息，并没有出乎楚子苓的预料。痄腮本就是热毒，因此清热的药材多有效用，何止这两样野菜，光她知道的方子就有十几种。况且这种自限性疾病，用药只是减少并症的可能。倒是那些巫医偷偷仿照她的做法，能降低他们哄人乱吃东西，反害了病人的几率。</p>

点了点头，楚子苓吩咐道：“灰要多一些，不可缺了。还有病不好就不能出门之事，也要大肆传扬。”</p>

听她这么说，林止又想起一事：“小子听说城南有个巫医，也开始施祭灰了。若是这些祭灰无效，岂不坏了大事？”</p>

这可比偷黄花苗更难缠，城南距离这边甚远，听过“楚巫”大名的人本就少些，现在自家信任的巫者也开始施药，谁还要跨过半城，来这边求药？如此不是抢夺大巫的功劳吗？</p>

然而楚子苓面上并无怒色，只道：“无妨，我所要告知他们的东西，已经都说出了。旁人抢不去的。”</p>

祭灰有用吗？怎么可能，那本来就是障眼法，安慰剂。祭灰之外的东西，才是真正治病的法宝。</p>

患儿在康复之前，不能出屋，避免感染他人；若是遇到患者，最好掩住口鼻，避开病气；黄花苗，马齿菜这些能清热解毒的草药，才是真正清热，预防并症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告诉了他们，只是蒙上了一层“巫术”的外皮而已。</p>

有朝一日，当巫术的影子消失，这些东西就会成为真正传世的法子。偏方只能救一病，但是防疫避疫的理念，会让更多人免于疫病困扰。</p>

“从明日起，再放出消息。若是敷药后，十日不愈又有高热者，可来寻我。”楚子苓说出了下一步的打算。</p>

“大巫不可！”林止面色大变，“此举太过行险！”</p>

若涂了祭灰也不顶用，可能是那些人心不诚，或是用了旁人假冒的灰粉，总之能想出法子，撇清干系。但是亲手治病就不同了，万一无法治愈，之前所为岂不白费？况且城中不知有多少病患，哪能一一救治？</p>

“唯有此法，才是破解旁人攻讦之道。”楚子苓没说那些并症的严重性，也没说她不介意多跑些地方，多救些孩童，独独提了“破解”二字。</p>

林止一愕，却再也说不出劝阻之言。是了，旁的巫者可能会熬药，会赐灰，但是肯给重病的孩童治病吗？只其中风险，就会让不少人为之却步。</p>

而面前这大巫，不惧这些危险，若真能治好患儿，满城巫者又有哪个能及？这才是定音之锤。</p>

注视着那张因巫纹遍布，看不出太多神情的面孔，林止轻轻拜了下去，动作中少了一些诚惶诚恐肝脑涂地的姿态，却多了几分郑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