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七章 NPC&玩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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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天边的一线亮色透出云际, 白石雕琢的月亮门映出墙角处种着的几株芭蕉，以及更深处半掩的雕花红木门扉，清幽的芬芳气味和浅淡的药香在鼻尖浮动, 恍若真实。</p>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全息技术模拟出来的幻境，是虚幻中所谓的真实。</p>

非梧深知此刻是不可能退出游戏的, 而且这资料片或许与自己的师尊有关, 索性耐下性子抬步向里走去——在系统设定中，他显然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觉的看客。</p>

非梧直直穿过微闭的门, 走入了门内。</p>

这是女子的闺房，正对着门的是一套紫檀木雕花桌椅，上陈白玉绘兰纹的茶具, 桌椅后放置着八扇女史箴图紫竹屏风，既显得清高典雅, 又阻隔了窥探内室的视线。屏风的左后侧垂着色泽晶莹的珠帘, 隐约可见床榻上蒙蒙胧胧的影子。</p>

非梧正在思索要做什么, 就听到珠帘后头响起一道清雅含柔的女音，带着几分熟悉。</p>

“静姝。”</p>

离床榻较近的小几子上立即站起一个婢女模样的人, 轻声回道，“小姐醒了？”</p>

静女其姝, 俟我于城隅。</p>

从刚刚看到的庭院布置以及这婢女的名字上, 就不难看出这家人身份显赫, 而且自恃清高。</p>

确定没有什么不妥, 非梧才又穿过了珠帘, 并无多少意外地看到斜靠在榻上的少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p>

百未央。</p>

——也许现在还有着其它的名字。</p>

比起他认识的那个优雅强大的暗系大Boss，他眼前的这个则更加青涩，更加温和。此时她一头秀丽的乌披散下来，着了一身素白的贴身儒裙，外罩雪白的貂裘，却不掩眉目间含苞待放的艳丽和触之即碎的苍白病弱，这样仿佛即将凋零的美，拥有致命的吸引力。</p>

在他打量间，唤作静姝的婢女已经打理好了自家小姐，珠帘被掀开出清脆的撞击声，另一个眉目清秀的婢女端了一碗浓稠的药汁走进来。</p>

“小姐，该喝药了。”</p>

非梧看着少女面不改色地将这碗明显不会有什么好味道的药喝下去，寂静的内室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在两个婢女心惊胆颤的注视下归于沉寂。</p>

年纪尚轻的小姐含下婢女递上的蜜饯，微笑道，“你们不必担忧，我的身子自己清楚，还没到那个碰都不能碰得地步。”</p>

静姝压下满心的忧虑，想说些惹人开心的话，“如今也是开春了，夫人说了要给小姐再做几套新衣，不如明日就叫那布庄的人过来？”</p>

“好，”少女微微点了点头，嘴角依旧是笑的弧度，眸光却落向了窗外，她静默了片刻，才又含笑呢喃道，“开春了，是该有些喜庆的事。”</p>

二婢看着她眉间淡淡的倦怠，俱是沉默下来。</p>

......</p>

非梧静静看着属于曾经百未央的人生。</p>

她原名为顾央，身为齐郡顾氏的嫡长女，自出生起便极受重视，然而自小体弱多病，身子弱到连御兽师也做不了，只能身居幽宅养病。为了替女儿治病，顾老爷顾夫人请遍天下名医，也从不因她体弱而放弃。只是再如何宠爱，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顾夫人随后生下了长子、幼子和次女，顾央又性子安静，免不了便被分去了大部分的注意。</p>

这么多年下来，因为顾央被嘱咐不能过多在外走动，整日都呆在自己的闺房里，顾夫人自然也不会丢下其他儿女天天来陪她，久而久之，亲人间的感情便慢慢淡薄了。顾央的吃穿用度虽然没有亏待半分，但也就仅仅有这些罢了。</p>

如果说顾央原先还希冀母亲的亲近，如今也早已习惯，本该是最青涩最肆意的年纪，却如同即将衰败的花朵，被困于一方小小的庭院，倦怠而寂寥。</p>

枯燥而无趣的人生。</p>

他看着她苍白而几近透明的侧脸，默默地评价道。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成为之后的那个百未央的，</p>

为她诊脉的大夫收回手，向坐在上的顾夫人摇头道，“恕老夫直言，小姐的病按理说早就该无力回天，能活到这个年纪实属不易，若是夫人用心调养，应该还是能撑上几年。”</p>

顾央最亲近的婢女闻言已经红了眼眶，顾夫人也皱起眉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女，拍板道，“调养的方子，劳烦您了。”</p>

十六年挣扎的人生就此被判了死刑，顾央反倒是最镇静的一个。</p>

非梧跟着她回了所住的铜雀园，静姝和另一个叫作桃夭的婢女侍候她躺下休憩。他立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再次打量起这个陈设精细的房间。</p>

直到他忽然听见一道极其压抑的抽泣声——</p>

仿佛是从喉间被挤压上来的，犹如深陷囹圄的幼兽，绝望而倔强。</p>

她的神情被垂落下的黑掩住了，只能看到细微起伏的肩，一点一点地颤动着，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泄，还有时时避免被外面的人觉。</p>

非梧看着她，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即使她并不能感觉到。</p>

然而伏在床榻上的少女微微一僵，缓缓抬起头来。</p>

非梧恍然记起方才受伤温软的触感，随后在顾央的眼瞳中看到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面孔，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此刻的状况，嘴里已经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属于这个身份的话来，“孩子，你想要活下去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