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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顾纬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去报警吧。”</p>
“什么?”邹嫣颐一脸惊讶,“你想自?”</p>
顾纬越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冯定邦的信塞进衣兜里,说:“我累了,不想再东奔西走,整天提心吊胆地活着,我宁愿痛痛快快地死掉。”</p>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我替咱们想过了,要是你被抓了,我会给你做证,证明你当时是为了救我才杀人。这是义举,而且应该还算是正当防卫,你不会有事的。”邹嫣颐说着自己的结论,“等这件事了结了,你就可以回你的广东老家,我就可以去江西找我姑妈……”</p>
“别那么天真无邪了。”顾纬越打断了她的话,“你只需要去报警,然后告诉警察,就说顾纬越在这所医院里,就行了。”</p>
“啊?”邹嫣颐一脑子问号,“顾什么越?这是……”</p>
“这是我的真名,陈有富是我瞎编的。”</p>
邹嫣颐万分讶异:“你干嘛要瞎编个名字?”</p>
“不光是名字。”顾纬越毫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所知道关于我的事,都是我瞎编的。我不叫陈有富,我没有被抢劫,我家虽然是在广东,不过不是在湛江,而是在广州。”</p>
“慢着慢着慢着!”邹嫣颐摆手叫停,“我越听越糊涂了,你说你没被抢劫,却流落在衡阳的街头,这……”</p>
顾纬越道:“我对你说过的唯一一句真话,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的‘我不是乞丐,我只是丢了钱包’。”</p>
邹嫣颐仔细一想,可想不起有过这件事。“当时你喝多了,也许就忘了。”顾纬越补充道。</p>
“那你到底是为啥来到衡阳?”</p>
“逃命。”</p>
“为啥要逃命?”</p>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顾纬越的身子还比较虚弱,就连给自己倒水,那拿水壶的手都提不上劲。邹嫣颐上前抢过水壶,给他倒了杯开水,然后坐在床边,两颗眼睛巴眨巴眨地闪烁着好奇的光芒。</p>
“干嘛这样看着我?”顾纬越问道。</p>
“等你说呀。”</p>
顾纬越喝了一口热水,轻描淡写的说:“杀人了,所以要逃命。”</p>
“就这样?”</p>
“就这样。”</p>
邹嫣颐似乎还没满足,问:“为什么杀人?”</p>
这个问题让顾纬越脑子里闪过这几个月所生的事,那仿佛就是一场永远做不完的噩梦。</p>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你只需要去报警,然后离开这里。”</p>
“我不。”邹嫣颐嘟哝着说:“我才没那么不仗义呢,去举报自己的救命恩人。”</p>
“你也救了我,大家两清了。”</p>
“反正我就不。”邹嫣颐说道。</p>
“那我自己去吧。”</p>
“你干嘛呢?”邹嫣颐拦住他,面露愠色,道:“你这样子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呢?你要是真那么想死,倒不如从这窗跳下去!唱这戏给谁看呀?你伤心,你难过,你生无可恋了,那你直接跳啊,还自什么?简直就浪费国家粮食。”说罢,她走到窗前,把窗帘重新拉开,阳光再次倾泄进房内,一片湖光山色映入眼帘。</p>
邹嫣颐无睱去欣常这祖国的美丽山河,只道:“从这里跳下去,就能省下一大堆功夫!”</p>
不知为何,那秋日轻洒在邹嫣颐的身上,竟如同一件闪耀的衣裳。顾纬越霎眼一片朦胧,只觉眼中人如仙如画、如雾如烟,仿佛与自己隔着神仙与凡人的距离。窗外风吹树沙响,画眉声声田间唱,一个个动听的音符在敲击着他的脉搏。</p>
这是破伤风对光音敏感而产生的错觉,但顾纬越却是如此流连忘返。</p>
看着他神情恍惚,邹嫣颐才猛然现问题,旋即拉上窗帘。光线迅即退去,顾纬越亦缓缓回过神来,只见两人四目交投,相视良久,谁也没有说出只言片语。</p>
就在此时,房门“咔嗒”一声,缓缓敞开。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小女孩立在门前。只见她年约六岁,头戴白色帽子,身穿医院病服,面唇苍白,双目无神,可兀自好奇地侧着头,看着顾纬越与邹嫣颐,敢情是被两人的争吵之声吸引而来。</p>
三个人相视了一会儿,邹嫣颐走到小女孩的身边,弯身问道:“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p>
小女孩两眼抱有提防之色,说:“这是我的房间。”邹嫣颐顿时一头雾水,心想这怎么会是你的房间呢?</p>
“宁宁。”突然,卢主任走了过来,看见顾纬越站在那里,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冲他点头微笑,便走到女孩身旁,说:“宁宁,你怎么跑到这啦?”言间,她又冲邹嫣颐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她是楼上的病人,平时都在加护病房,这几天见病情有些好转,就给她换了普通病房,谁知道这小淘气一没人看管就开溜了。”</p>
邹嫣颐笑着说:“她说这是她的房间。”</p>
卢主任牵起女孩的手,佯装生气地说:“宁宁,这里怎么会是你的房间呢?你的房间在楼上。”闻言,女孩骨碌着大眼,朝房间里东看西看,一脸顽童的鬼祟。当她的目光碰上顾纬越的时候,就连忙躲到卢主任身后,像是有些害怕。“怎么样?”卢主任又问:“这是你的房间吗?”</p>
女孩咬着指头,扭捏地摇了摇头。邹嫣颐把头拨到耳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点,凑到女孩跟前说:“小朋友,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吗?”</p>
女孩抿着嘴,不说话。卢主任摇了摇她的手,说:“宁宁,你爸爸怎么教你的?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她这才不甚情愿地说:“我……叫聂绮宁。”</p>
邹嫣颐笑着说:“聂绮宁小朋友,你好像是病人哦,怎么会跑到这里呢?你爸爸妈妈呢?”</p>
不料这问题,竟让卢主任脸色一沉。尽管她很快恢复常态,但那一刻已看在顾纬越的眼里。</p>
宁宁想了想,又仰起小脑袋看着卢主任。卢主任微笑着对她说:“告诉姐姐,你爸爸去哪了。”女孩像被得到允许一样高兴,情不自禁挥起小胳膊,带点炫耀的神情说道:“爸爸在一个有好多白天鹅的湖边等我,只要我的病好了,就能去找爸爸。”看着小朋友手舞足蹈地说着,邹嫣颐乐了,笑道:“这么好的地方呀?那你可要听话,乖乖地吃药,这病才能好哦。”</p>
顾纬越只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骗小孩的把戏,一直不吭声。</p>
“好啦,你够钟吃药了。”卢主任一面跟宁宁说,一面招呼来一名护士:“你带宁宁回去吃药,看好她,别让她四处跑,她身子受不了折腾。”</p>
护士点了点头,就把宁宁带走了。“她的病房就在你们这儿的上方——”卢主任回过头来,跟邹嫣颐说:“她可能是跑错楼层,走错房间了。给你们添麻烦了。”</p>
邹嫣颐也笑着说:“没关系,小孩子蛮可爱的。”</p>
卢主任温和一笑,转而惊讶地看着顾纬越,叹道:“真是了不起!”说着,又问邹嫣颐:“他什么时候醒来的?”</p>
“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吧。”邹嫣颐说道。</p>
卢主任走到顾纬越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感微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见红筋已退,便说:“陈先生是吧?你这身体真是上帝赐给你的早好礼物。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呢?”</p>
顾纬越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了,就是手脚还有点软,精神不太集中。请问您怎么称呼呢?”</p>
这时候,邹嫣颐上前说道:“我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你的主诊医生——卢大夫,就是她把你的小命从阎王手里要回来的。”后一句话她故意加重语气,明显就是在讽刺顾纬越刚才自暴自弃的举动。</p>
卢主任摆了摆手,笑道:“言重了,医者父母心嘛。其实这还得归功于陈先生的体质,昨天还着四十度的高烧,今天竟然就能活蹦乱跳了。真是上帝保佑。”她简直就是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去看顾纬越。</p>
顾纬越心想,这大夫怎么老把上帝挂嘴边。但他没有表露出疑惑,只伸出右手,说:“真是有劳卢大夫您费心了。”</p>
卢主任马上迎握,说:“哪里哪里。”</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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