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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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飞入大军, 立即被卫士送入大帐。</p>

从鹰腿解下绶带和断耳, 军臣单于对聂壹的投诚再无怀疑, 下令大军拔营, 以左贤王於单所部为先锋, 攻向雁门郡。其后大军压上，从武州塞入汉地，直袭马邑。</p>

此战不为夺地, 专为劫掠。</p>

近两年来, 草原上天灾人祸不断, 马邑的粮食、牲畜和绢帛都是各部急需。至于县中的汉人, 女子掠走做羊奴，男子尽数斩杀。</p>

“打进汉地, 粮食牛羊任取, 抢得绢帛铜钱尽归各部！”</p>

军臣单于高踞马背, 长刀出鞘, 刀锋反射寒光, 冰冷慑人。</p>

他的身躯不再雄壮, 精神依旧亢奋。眺望前方的汉地, 仿佛重回二十年前，率领本部大军踏破边郡, 肆意-烧-杀-掠-夺。</p>

呜——</p>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草原，黑鹰振翅而起, 发出长唳。</p>

彪悍的勇士集结, 战马焦躁地踏着前蹄, 口鼻喷出热气，在清晨的冷风中凝成一片薄雾。</p>

匈奴本部加上陆续赶来的别部扈从，数量超过十四万。丁零的大车和大月氏的骆驼骑先后加入，使得队伍更显庞大。</p>

军臣单于被大军拱卫，象征大单于的旗帜升起。</p>

胡骑挥舞着骨朵短刀，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声音连成一片，惊飞远处的走兽禽鸟。百余只雀鸟腾空而起，盘旋在半空，扑簌簌的振翅声接连不断，仿佛一片黑云。</p>

丁零大车率先开道，高过两米的车轮压断草茎，碾碎泥块石子，留下千道并排的辙痕。</p>

胡骑紧随其后。</p>

勇士手握兵器，双腿夹紧马腹，驱策战马不断加速，一路奔驰向南。</p>

月氏勇士居高临下，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单音。强健的骆驼迈开四蹄，速度丝毫不亚于战马，甚至跑到骑兵前面。</p>

两万身披甲胄的匈奴勇士列成长队，护卫大单于。</p>

他们是王庭最精锐的力量，对阵王庭四角所部，足可以一当五。正因这支精锐力量，大单于才能保有对本部的统治。</p>

但人心易变，匈奴只愿服从于强者。</p>

假如某一天军臣单于不再强大，无法率领勇士纵-横草原，那么，这支军队不再会是守护，反而会成为单于本人的催命府。</p>

军臣单于深知这一点。</p>

不想失去手中权利，哪怕大病刚愈，他也要调集大军，亲自南下寇边。</p>

同汉朝和亲是获取粮食和钱绢的捷径，但对匈奴而言，最被推崇的方式永远是劫掠。</p>

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雄鹰，永远是靠尖牙利爪捕获猎物，撕成碎片，吞噬入腹。雄霸草原的匈奴也不能例外。</p>

弓马娴熟，刀箭锋利，就必须跨上马背，去厮杀，去抢夺，用战斗证明自己，用强悍的武力夺取一切。</p>

“踏平汉地！”</p>

军臣单于马鞭南指，号角再次吹响。</p>

十四万大军奔腾南下，所过之处，高草灌木均被压倒，土丘亦被碾为平地。</p>

大军出现在地平线处，因正午的强光，画面有短暂扭曲。</p>

边军发出警讯，烽燧台一座座点燃，漆黑的狼烟笔直升起。</p>

匈奴大军没有停顿，继续加速向前。</p>

推进草原的汉军要塞互为犄角，在胡骑逼近后，箭矢接连不断，不断有胡骑在冲锋时落马。只是对十数万的大军来说，这点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p>

要塞后，赤膊的军伍挥动木锤，敲下机关。床-弩、投石器接连发出钝响，碗口粗的弩-矢呼啸飞出，凿穿丁零的大车，贯-穿奔驰中的战马，将马背上的骑兵一同钉在地上。</p>

断木、碎石从天而降，砸在密集的冲锋队形中，胡骑和战马一并被砸成肉泥。</p>

这样的攻势，并不能阻挡匈奴的铁蹄。</p>

左贤王於单没有留在军后，而是一马当先，率三万本部骑兵和扈从冲锋。借丁零大车挡住一波箭雨，匈奴在马背开弓，压制要塞守军，其后加速冲锋。</p>

距离最近的两座要塞先后被踏平，防守的汉军尽数战死，尸身被踏成肉泥。</p>

匈奴发出兴奋地吼叫，顶着飞来的箭矢，继续向前飞驰。</p>

要塞一座接一座被攻破，守军射-空箭壶，投掷出所有毒-烟-筒，将床-弩-和投石器尽数破坏，随即跃身上马，向胡骑发起反冲锋。</p>

数百对数万，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p>

守卫要塞的汉军无一人退后，更无一人临阵脱逃，即便是死，也是胸口负创，战死在疆场。</p>

要塞守军战死，烽燧台的汉军紧随同袍脚步，哪怕只有十几人，照样履险如夷，奋不顾身冲向强敌。</p>

匈奴人发出不屑的大笑，以为不到两什人，完全可以轻松拿下。万没料到，一个冲锋，竟被对方带走数条人命。</p>

同袍接连倒下，仅剩一臂的候官咧开嘴，现出被血染红的牙齿。</p>

没有战鼓，也没有号角，他甚至不能抓牢缰绳，只能双腿控马，单手握紧长刀，冲入匈奴大军，继而被彻底淹没。</p>

临近傍晚，深入草原的要塞和烽燧台全部被匈奴拿下，防守的汉军和役夫无一生还。</p>

烽燧台上，黑色的烟柱仍未消散，守卫此处的边军却已尽数殒命。仅残留几支折断的箭矢，几个空荡荡的箭壶，证明这里曾有汉家儿郎抵御强敌，血洒疆场。</p>

夜幕-降临，匈奴付出数千人的代价，打开前往武州塞的道路。</p>

军臣单于下令停止进攻，就地扎营。</p>

营地中点燃大堆篝火，向郡内的汉军炫耀武力。</p>

白日的战报送抵郡城，郅都下令，向武州塞调集援军。明日一战，唯有搏死，才能让匈奴彻底相信，聂壹的投诚不是圈套，打通要塞就能夺取大量的战马、牲畜和粮食，让大军满载而归。</p>

当夜，匈奴骑兵游弋在要塞附近，察觉要塞内的动静，迅速将消息送回营内。</p>

猜测有援军抵达，从军臣单于到各部首领，不见半点担忧，反而面露喜色。</p>

伊稚斜沉默不语。</p>

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眼前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之前投诚的聂壹，十成是汉人派出的间，而且是死间！</p>

无奈的是，汉人过于狡猾，一切布置得趋近完美，让他找不到明显破绽。</p>

之前提出疑虑已经让大单于不喜，再阻止大军前进，对马邑眼热的各部首领必然会站到他的对立面，甚至大加嘲讽。</p>

这种明知道是死亡，却无法阻止的感觉糟糕透顶，让伊稚斜相当暴躁。</p>

定下作战计划，伊稚斜没有多言，和众人一起退出大帐。望向夜色中的要塞，眼底闪过一抹狠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