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我想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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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晏褚对高亚琴那个女人一直都抱有很复杂的感情, 一边怨她放在自己和后头生的那两个弟妹身上的感情远远出对他的关心, 一边又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对她有着无法言说的孺慕之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 每次只要他抬出高亚琴, 晏褚都会乖乖听话，并且想要刺激到对方，高亚琴也是最好的武器。</p>

“还不是亲爹回来了，就看不上当初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的亲妈了，说起来东临你爸还真亏, 白帮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也没说给点补偿，要不是今天咱们来燕京找同学, 人家怕是要躲你们一辈子呢。”</p>

江东临的好哥们自然是站在他那边的，加上江东临平时在朋友里面是出了名的大方讲义气，这会儿看出来他似乎对那个继母带来的弟弟有些不满，不用他有什么暗示，就十分主动的站出来帮他怼人。</p>

“晏褚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只是误会，可能开学太忙, 他还抽不出空来回家。”</p>

江东临可是好哥哥, 这时候当然得帮着弟弟说话, 可说是帮忙，实际上还不是暗里又讽刺了晏褚一把，开学太忙，这都开学两三个月了，难道还忙吗？</p>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默默关注着晏褚的表情，看着对面那个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从头到尾都拿他当空气的青年，江东临那么好的涵养心计，都有些憋不住了。</p>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下乡插队的名单上写的是你江东临的名字，只是因为你不想去，于是我的母亲，苦苦哀求我，在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去街道办换成了我的名字。”</p>

晏褚想不明白，就对面这个沉不住气的男人，怎么就把原身逼到了那种程度。</p>

“不要解释你不知情，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求她的，我都听见了，你不就仗着她想要经营自己好名声这一点，让她牺牲了我这个她本来就不喜欢的儿子吗？”</p>

晏褚阻止了江东临的反驳，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些事回家，他爸和媳妇还等着他回家烧饭呢，家庭煮夫的生活是很忙碌的。</p>

“下乡插队那两年，她只在最开始的几个月给我寄了一件棉袄，一些布票和粮票，等她那少得可怜的愧疚心一消失，就忘了我这个被她亲手送去乡下务农的儿子，你口中所谓的关心，抱歉，我一点都没有感受到。”</p>

晏褚实在想象不到，难道他不是高亚琴的儿子吗，为什么她对于后来生的那对龙凤胎能够那般疼宠，对于他这个儿子却这般忽视。</p>

“晏褚，你误会了。”</p>

江东临看着边上人，包括自己几个好兄弟异样的眼神，赶紧解释：“当初知青的名单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做出让你代替我下乡的决定呢？”</p>

“再说了，父母的钱都是他们自己辛辛苦苦挣得，这些年也没少我们吃少我们穿，你怎么能因为你下乡后高姨少给你寄东西就心生怨恨，实际上这些年家里的生活也困难，弟弟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的开销很大，因此委屈了你，我很抱歉。”</p>

江东临巧言善辩，他一脸正气，说话很有说服力，边上的人听了也不禁有些动摇。</p>

世界上那些年被送下乡的城里青年不知凡几，尤其是在场的学生，也有不少是作为家中几个兄弟姐妹中唯一被选中的那个去乡下支农过的。</p>

家里条件好的，偶尔会寄点东西过去，条件差的别说支援了，在粮食紧缺的那些年，家里人还想他们从农村弄点吃的寄回家里去呢。</p>

这么想想，江东临说的那番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好歹江家养了晏褚那么些年，不能因为后来给的东西少了，晏褚就为此记恨上了江家还有他那个生母啊。</p>

“江城没告诉你吧？”</p>

晏褚似乎没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眼神微眯，看着江东临问道。</p>

“什么？晏褚，我爸好歹也是你的继父，即便你不愿意唤一声爸爸，好歹也该叫他一声江叔吧？”</p>

江东临一副恳切的模样，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果然不论怎么样，晏褚都是那个没脑子，一激就怒的傻子。他倒是希望他能够更配合一些，要是能自己搞坏自己的名声，记一个大过那就最好不过了。</p>

“看来江城确实没告诉你，也是，他哪里有脸说呢。”</p>

晏褚笑了笑：“当初我爸离开前，可是给了我妈整整一盒金条的，即便按照当年的汇率，也能换个十几万，那时候我只有七岁，我爸给我妈留下那些东西，只是想要她把我好好带大，那么大一笔钱，别说只是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了，就是普通的小家庭，吃好喝好，也足够用一辈子。”</p>

十年前，万元户这个词还没出现呢，一个家庭的存款能有一千，就已经很富裕了。</p>

“你还记得你当初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吗，让我提醒提醒你，合溪口那三间小平房你还记得吗，那是你们江家的老房子，在我妈和你爸结婚后，你们一家搬到了齐林路的四合院里，你们占了最宽敞的正房，而我住的是另一边的厢房，从那天以后，家里餐餐都有肉，你开始有许许多多的新玩具，背新书包，穿新衣裳，江东临，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改得的吗？”</p>

晏褚一步步逼近江东临，明明脸上还是那般冷静自持的表情，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压力是他从自己从来都瞧不起的继弟身上感受到的。</p>

“我的生母，我曾经是那么尊敬她，可是她对于我的疼惜，还不足你对这个继子的十分之一，你们现在所住的房子，所穿的衣裳，所享用的珍馐美食，江东临，你去问问你的父亲，这一切，是不是原本该属于我的。”</p>

晏褚气势逼人，将江东临吓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他身后站着的一个青年，退无可退为止。</p>

“我爸爸不计较，那是因为他宽和，不论你们一家做了什么，至少没有为了钱在我还小的时候直接借口感冒烧将我害死，我不计较，那是因为我还记得，高亚琴，她曾经是我的妈妈，虽然这个妈妈，在我七岁那年就消失了。”</p>

一阵清风吹过，正好有沙进了眼。</p>

晏褚眨了眨眼，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眶。</p>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求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p>

晏褚的眼眶带着微红，尤其是进了沙子的左眼，隐隐泛着水光，在旁人看来，这是何其克制的一个男人，即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依旧坚强的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落泪。</p>

比起那些过分卖惨的，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这副平静到极致的模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他心疼。</p>

说到底其实还是看脸的，反正边上那些年轻姑娘都心疼坏了，听着晏褚刚刚讲的那些话，再看着他强忍着不哭（大雾）的表情，恨不得替他质问那家没有良心的人，尤其是他那个生母。</p>

江东临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这是怎么回事，他这么从来没听爸爸说过，可是看着晏褚的表情，他直觉这是真的，难道自己心中那个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拖油瓶，才是他们家最大的金主？</p>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p>

晏荀看着已经长得一表人才的儿子，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拉着他回忆起了他小时候的事，这一段段记忆是晏荀在农场劳改那些年反复回味的快乐记忆，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已经和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p>

晏褚看着这个熟悉的四合院怔楞了几秒，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院子在原身的记忆里频繁出现过，却不是在童年那些并不清晰的记忆里，而是在他上一世高考完回到都之后，继父一家搬家后的新房。</p>

就是眼前的这座气派的四合院。</p>

他记得当时生母高雅琴的说法，这个院子是他们后来买的，现在想想，这一切还存有疑虑呢。</p>

他的继父江城算是政府的一个科级干部，在都这个政治中心，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利，但是绝对称不上多厉害的一个人物。</p>

他的生母高雅琴出生不错，只可惜高家早在战争那几年就败落了，家底远远不如晏家，当初晏荀愿意遵守婚约娶她，还被众人夸仁义，现在高雅琴在大学里当了一个后勤老师，夫妻俩的工资待遇都不错，但是绝对没到能买的起四合院的地步。</p>

原身那时候忽略了太多东西，比如他插队那几年家里忽然多出来的几套房子，改革开放后他那个继父哪来的一大笔资金下海从商，这一切恐怕都和原身息息相关吧。</p>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极有可能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上一世在死后迎来了平反，并且像这一世一般，国家归还了当初没收的部分财务，这部分遗产，按理应该交给晏荀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原身，只是他那个所谓的生母和继父贪图了原本属于他的财产，并且利用这笔钱财作为本金，成为了后来江家家致富的第一笔初始资金。</p>

这时候晏褚就不得不同情一下原身了，本来觊觎江家的财富并不怎么占理，现在好了，原来那些财产都是从他那没经过他的同意骗去的，最后反倒是他沾了一身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名声，不得善终。</p>

这么想来，原身恨毒了那一家子，完全是情有可原的。</p>

不过，晏褚看了看边上拉着他的手，有些害羞拘谨的媳妇，上辈子抛妻弃子，原身还是个渣男不解释。</p>

父子俩久别重逢，加上得知儿媳妇肚子里已经有了晏家的第三代，开学前的这段日子，晏家每日都是欢声笑语的。</p>

尤其是晏父，国家不仅归还了当初没收的部分财产，还替他补足了劳改这些年本身身为大学教授该有的工资，光是这笔钱加起来也有小三万了，晏荀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年欠儿子的都补上，新衣裳新鞋子都是最基本的，又是饰，又是手表，恨不得把儿子和儿媳从脚尖武装到头丝，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们手上。</p>

相较之下，江家的日子过的就没那么痛快了。</p>

“你知不知道你那前夫回来的事？”</p>

江城一回家把公文包往沙上一扔，对着坐在沙上看电视的女人质问道。</p>

“什么，晏荀回来了，他不是劳改去了吗？”高亚琴皱了皱眉，面带不解的问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那个前夫了，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她不住的有些恍惚。</p>

那个男人太耀眼了，耀眼的让人感到自卑，当初高亚琴知道那样的男人会成为自己将来的丈夫时，心里是真的高兴的，可是渐渐的，这些高兴就变成了不知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