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太平不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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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一切皆如梦。</p>

普通人的生存与生活，财富与性命，修行者的道行与地位，权力与命运，一切明明很真实，却在某个时刻，恍然如大梦一般。</p>

这个时刻，或许是人顿悟那一刻，也或许是死亡那一刻。</p>

修行者的世界里，修行是主流，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和更强大的力量才是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p>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活着。</p>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p>

没有答案。</p>

没人能够解答。</p>

……</p>

……</p>

南山州是随云王朝境内百姓聚居地最南面的一个州，民风淳朴，烟火气极重。</p>

太平镇虽不起眼，但景致颇佳，适逢深秋时节，凉风扑面，别有一番意境，镇子的最南面是一座不过百丈高的小山，名为土圆丘，远远望去光秃秃的就像是中年男子的秃头。</p>

山脚下有一棵柳树和一间茅草屋，草屋前早已是杂草丛生，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声音，屋檐下蛛网遍布，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p>

苍穹极高，落下道道天光，带来了那个黑衣少年。</p>

江朽站在杂草丛中，素来极淡的目光中第一次浮现些许怀念和柔和，一道道剑意从衣袂间飘出，轻轻掠过四野，方圆数丈内的地面瞬间干净，杂草尽除，那些零碎的草屑随风渐远。</p>

嘎吱。</p>

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传出带着岁月痕迹的响声，江朽走了进去。</p>

再出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铁锹。</p>

他走到那棵大柳树下，看了一会儿树身上斑驳粗糙的树皮，然后便开始用铁锹在树下挖坑。</p>

白日东移，万籁俱寂，只有大柳树下不断传出平稳的喘息声，一滴滴豆大的汗珠落到泥土里，湿润了寸许之地。</p>

啪。</p>

当天光渐渐变成血红之色时，江朽把手里的铁锹扔到一边，看着脚下长宽约丈许的大坑，沉默了片刻竟是跳了下去。</p>

他躺在坑里，四面还有一些空间，视线仰望，一片四四方方的狭窄天空，这个大坑的边缘限制了视线的拓展，眼前是一片血红，他感觉夕阳就在眼前。</p>

“老爹啊……”</p>

江朽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触碰到一起，把天空分割出一个圆，他的目光穿过这个圆，看到一朵云彩飘过。</p>

那朵云彩也是血色的，而且越来越浓。</p>

不多时，他放下了手，闭上了眼睛。</p>

耳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p>

他现在很想有人用土把他埋起来，或者直接用于一块又厚又大的铁皮把自己盖住，从此与世隔绝，隔绝所有尘缘和那些恩怨情仇。</p>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p>

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的。</p>

空气中的温度也慢慢降低，似是深秋已过，冬日已来。</p>

一阵阵冰冷的风袭来，沿着衣衫缝隙吹进四肢百骸，冰封了整个身体，然后是触觉、嗅觉通通消失不见。</p>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p>

直到耳畔彻底安静下来，江朽只剩下了意识，慢慢的这股意识也在悄然散去。</p>

父亲、母亲、伴读、秦老爹、师姐……</p>

莫惊空、李素素……</p>

还有那个叫宁知薇的小丫头，所有人的样子正在变得模糊，所有的事情都开始遗忘。</p>

直到最后一点意识即将破碎的时候，一道有些冰冷却又有些温暖的声音响了起来。</p>

“需要我动手帮你把自己埋起来吗？”</p>

江朽睁开眼，入眼处是星河漫天，宁知薇探着脑袋出现在星空下，眸子里有一些疑惑，正看着躺在坑里的他。</p>

“你来了啊。”</p>

江朽冲着她伸出手。</p>

宁知薇迟疑了一瞬，双手一起抓住他的手，猛一用力把他从大坑里拉了出来。</p>

“这么大的坑？”</p>

宁知薇抿了抿嘴，看着脚下的大坑说道。</p>

江朽从怀中掏出一块血色圆玉，上面铭刻着七杀二字，他把血玉扔到坑里，说道：“宽敞一点，舒坦。”</p>

他再次捡起铁锹，开始埋坑。</p>

宁知薇转过头，仰望这南境的夜空，似乎比离川更高更深邃。</p>

……</p>

……</p>

大柳树下重新变得平坦起来，只是多了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做成的墓碑，没有名字，也没有任何墓志铭。</p>

江朽跪在碑前磕了三个头，眼中有明显的深沉情绪，当他起身望向星空的时候，再一次变成了那个淡看世间的眼神。</p>

不是冷漠，也不是淡然，是真正的无畏，是无所谓。</p>

宁知薇望着星空，不露痕迹的瞄了江朽一眼，说道：“这里很安静。”</p>

江朽忽然嘴角微扬，说道：“等我们都做完自己的事情，可以来这里隐居。”</p>

一般女子听到这里或许会双颊一红，但宁知薇没有，她的眼中反而多了些茫然，说道：“我们？”</p>

江朽转过头看着她，认真说道：“是啊。”</p>

宁知薇看了他一眼，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的脸上忽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梨涡浅浅，歪着脑袋说道：“好呀！”</p>

……</p>

……</p>

这一夜，江朽和宁知薇躺在柳树下的墓碑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好多话，直到沉沉睡去。</p>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的时候，二人被一阵喧闹声吵醒，镇上的宁静顷刻间被打破。</p>

二人起身，没有舒展筋骨享受朝阳，一路向镇子中心走去，路上只见不少百姓走出家门，纷纷快步往同一个方向跑去，许多人脸上还带有惊奇兴奋之色，似乎听到了什么特殊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