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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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越女妖狐</p>

“是这样……没错。”白琅点了点头, 目光回到手中书卷上。</p>

讲法开始之后, 旁边的少年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在纸上涂涂画画, 就是回头往殿外天空看。</p>

白琅向来是很认真的，听得懂的, 听不懂的，她都记下来。</p>

夕阳斜照时，讲法终于结束，白琅已经写了半本, 但她旁边的少年还是只记了零星几字。</p>

“你要借去抄一下吗？”白琅忍不住问道。</p>

“那倒不用……”少年微怔, 他看了看白琅，“教你的人喜欢让你把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吗？”</p>

白琅回忆了一下，夜行天倒是没有，连口诀都是他写好给她, 讲法时唯一动过手的地方就是练习法术。太微讲玉清真王律总序和正文的时候会让她抄, 但阐释内容时基本不要求。</p>

“也没有。”白琅摇头，“我觉得不写下来的话很快就记不住了。”</p>

少年笑道：“记不住说明你跟它没缘分，换一种记得住的学就行。”</p>

白琅若有所悟, 正要起身离开, 这时候殿外传来一声呼喊。</p>

“白琅！”</p>

她回过头，看见钟飞虎站在外面, 正拼命朝她招手。</p>

白琅连忙抱着东西跑出去。</p>

她身边的少年也提起东西离开, 经过门口时, 钟飞虎低头叫了声“大师兄”。</p>

“你们这辈的大师兄吗？”白琅惊讶地看着那少年御剑而去, “看着挺不起眼的。”</p>

“你看着不也很不起眼吗？”钟飞虎说，“那是大师兄徐卯。他本是凡夫俗子，后来被大长老引入正阳道场，授以本门真传。虽然是大师兄，但一直声名不显，似乎也没有去外面建立道场的意思……挺低调无为的一个人。”</p>

“他是大长老的弟子吗？”白琅讶然。朝见隐夏和夕闻空春都是鲛人，很少与其他人类修者深交，门下弟子更是极少。</p>

“是啊，大长老座下徒。论资排辈，就是大师兄了。”钟飞虎说着说着一拍脑门，“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我本来目的，沈先生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你要不回城主府一趟？”</p>

白琅心里是拒绝的，但嘴上还是说：“好吧……你给我开个侧门，我偷偷回去。”</p>

钟飞虎同情地看了她一眼。</p>

回到城主府之后，白琅悄悄见了沈砚师。</p>

“我把擎天心经上那些文字给破解了。”白琅一进门，沈砚师就得意洋洋地扔下重大现。</p>

白琅也很配合地鼓掌，坐下听他细说。</p>

沈砚师提起旁边的书匣，翻过来一倒，掉下来一堆书，都是擎天心经的拓本。</p>

“擎天心经上的字虽然没人看得懂，但也是遵循语言规律的。我近些日子把大部分谕主手里的擎天心经都读了一遍，将上面的文字摘抄下来，和禹息机一起整理归纳，终于破解了其中一些内容。”</p>

他们从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找起，将它们与“之乎者也”一类的常用词对应，划出句子的大致结构；再通过心经所属谕主的特点填补空缺，列出某些词可能的意思；最后通过与其他许许多多本擎天心经的比对，将这些字词的意思确定下来。</p>

“有什么重要的现吗？”</p>

“镜主说不定还在。”沈砚师道，他一见白琅色变，立刻摆手，“不是‘没死’的意思，你等我细细说来。”</p>

每一本擎天心经都写满了看不懂的文字，沈砚师管这个叫“黑白古文”，因为它的每一个字都有阴阳两面意思。谕主们只能读得懂自己天权所对照的“真言”，而这个真言属于“阳”面，它所对照的原字还藏了“阴”面。</p>

“阴面对照的也是真言，但那是庇主的天权真言。”沈砚师说，“也就是说，拿到一本擎天心经，如果你是谕主，你就看见谕主的天权真言；如果你是庇主，你就看见庇主的天权真言。谕主和庇主的擎天心经应该来源一致。”</p>

而这跟扇主的说法是矛盾的。</p>

扇主说，庇主的擎天心经解构自四方擎天柱，谕主的擎天心经解构自中央擎天柱。</p>

现在看来，其实两种擎天心经来源是一致的，只不过看的人不同，黑白古文显示出的内容不同。白琅自己夺过庇主结契人的擎天心经，对方的书页毫无障碍地融入她的书中，没有任何冲突。</p>

沈砚师继续说：“如果你要从谕主变成庇主，甚至连擎天心经都不用换，它上面的真言自动就变了。”</p>

“这个跟镜主又有什么关系？”</p>

沈砚师说：“之前你说过天幕的事情，我认真想了下，台上四方神可能一个都不干净。”</p>

只要镜主活着，四方神就必须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的光辉，照亮天幕之下的修道界，然后等着被新的蜡烛取代。这种事情，想必谁都不会心甘情愿。也就是说，从动机来看，任何一个四方神都有杀死镜主的理由。</p>

“扇主已经承认了是自己杀的，但我们先不管他的鬼话。”沈砚师说，“你觉得他这种没有奉献精神、不愿意冒险的人，会杀死镜主，然后承担天幕坠落的风险吗？肯定不会。他应该是杀了镜主，然后用某种办法保证天幕不落下来，这才比较合理。”</p>

与镜主相关的是中央擎天柱。</p>

“我觉得他是把中央擎天柱砍了，分到四方去。这样一来，镜主没了，魔选中断，四方擎天柱被分割出来的中央擎天柱替代，稳得不行，他和其他三方神台逃避职责直接撤走就行。”</p>

白琅很快理解了沈砚师的想法：“然后他再用四相八荒镜来暂顶中央擎天柱的缺口，造成一切平稳进行的假象，其实黑白古文已经暴露了中央、四方擎天柱完全混杂的情况。”</p>

沈砚师点头：“对，黑白古文应该是因为两种擎天柱混合才形成的。”</p>

白琅垂眸思索：“可是时间一长，早晚会被人现的。”</p>

“很难现，因为力量的削弱也好，危机的到来也好，都是很慢很慢的。尤其是现在太微把四相八荒镜给砍了，这东西一消失，台上就瞒不住中央擎天柱的事情了。”沈砚师感慨道，“只要有更多谕主现这个问题，四方神就猖狂不了多久了，因为现在谕主整体是很强很强的。”</p>

经历了整整五千年的解构，擎天心经所包含的力量可能已经过了本体擎天柱。</p>

如果真的能揭竿而起，借机重定神选、魔选秩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p>

“我趁规则失效，又认真查验了一遍四相八荒镜的构造。”沈砚师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怎么着？除了四相镜、八荒镜两体镜身，还有一个镜架和一个镜袱，正好四方台一台一部分。”</p>

八荒镜是嵌在天顶之上的，现在想想，这个大小的镜子也确实应该有镜架。</p>

“你上次跟我说，你听见八荒镜里有谁的声音，对吧？”沈砚师问。</p>

白琅点头。</p>

“我之前觉得你被镜子蛊惑了，但后来一想，镜主生魂说不定真的在里面。因为有种种迹象表明魔选还在继续，所以镜主应该还算是活着。”沈砚师抓了抓头，“不过这都是马后炮，没什么用。四相八荒镜一毁，线索也断得差不多了。能确定的就是，四方台接下来很可能再次改变神选机制。”</p>

白琅摸了摸下巴：“就像一个谎，总要有人不停地变着法子圆。”</p>

“你准备怎么办？”</p>

“等等看。”</p>

沈砚师微怔，给了白琅一册黑白古文词汇表，然后目送她离开。</p>

白琅回到正阳道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p>

她经过半山腰的文始殿，忍不住往里瞄了几眼。</p>

殿内没有光芒，也没有声音，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觉不到。若不是知道太微在里面闭关，白琅肯定以为他又跑去哪儿生事了。</p>

她在殿前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p>

她将符纸捏着掌心中，回头一看，却现是徐卯。</p>

“又在等太微上人吗？”徐卯缓步走来，面朝着文始殿的方向，目光没有落在白琅身上。</p>

“嗯。”白琅低声应道，“大长老有跟你说这些事情？”</p>

“大长老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掌门真人闭关了，座下亲传弟子近日在正阳道场听法。”徐卯笑了笑，“玉仙尊对谁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具体情况不光大长老不知道，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p>

“其实我也不知道。”白琅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门前，“但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p>

“那就别老是站在他门前了，去做点什么吧。”徐卯道。</p>

白琅看着茂密的古树，树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狰狞。她叹道：“我不知道该按最好的情况做，还是该按最坏的情况做。”</p>

徐卯失笑道：“你都有不好的预感了，当然是按最坏的情况做。”</p>

预感归预感，白琅还是更愿意相信太微能在百日内顺利出关。</p>

徐卯见她半天不应，于是问道：“要去大长老那儿坐一坐吗？我见你功法中有凶邪相，还是保持心绪稳定比较好。大长老那儿可以捞金鱼，你要不要试试？”</p>

“捞、捞金鱼？”</p>

白琅也很少大长老接触，想着这也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同意下来。</p>

朝见隐夏和夕闻空春两人的洞府比较特殊，都在灵虚门背阳面的湖泊下。遁入水中，可以看见四下皆是海国风情的宫殿，色彩斑斓的鱼成群游过，一点也不怕人。</p>

“因为都是吃人的。”徐卯传声道。</p>

白琅默默远离了鱼群。</p>

一直深入湖底，白琅才见到藏于藻荇之下的两个洞府入口。它们一左一右，一边用红珊瑚装饰，另一边用蓝珊瑚装饰，看起来很对称。</p>

徐卯打开禁制，带她进去，大长老并不在。</p>

“大长老平时太忙了，也没什么空回洞府休息。”徐卯解释道。</p>

洞府比外面那些宫殿简朴，里面没有水，可以自由呼吸空气。入门处有个很大很大的金鱼池，徐卯扔了把食料进去，金鱼池就跟炸开的油锅似的，一尾尾颜色各异的鱼跳起来又落下去，水声噼里啪啦。</p>

“给。”徐卯递了个网兜给白琅。</p>

白琅擦了把脸上的水，躲都躲不及：“不用了不用了。”</p>

徐卯在池边坐下，用网兜“啪”地罩住一只腾空的锦鲤，然后轻抖手腕将它放进旁边的白瓷花瓶里。花瓶上窄下宽，瓶底有点水，鲤鱼在里面不安地游动。</p>

白琅在一旁好奇地看着。</p>

“大长老很喜欢养鱼吗？”</p>

“不怎么喜欢，都是我在喂。”徐卯笑了笑，“其实这个洞府他也不怎么喜欢，掌门真人非要这么安排的。”</p>

“不喜欢吗？我觉得水底应该挺合鲛人口味的。”</p>

“这个嘛……鲛人生于海国，这里毕竟是个淡水湖。”</p>

“原来如此……”</p>

食料都被吃完，鱼池里忽然静了下去。</p>

徐卯悄悄将网兜伸入池里，然后猛地提起，白琅还没看清，白瓷瓶里又多了一尾白色小鱼。</p>

“它怎么长了胡须？”白琅低头往花瓶里看。</p>

“是龙须呢，跳过金门就能化龙。”徐卯说着，又将网兜伸进了池里。</p>

白琅问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跟谁打架了吗，怎么满身是血？”</p>

“演武不算打架。”徐卯将网兜伸向另一只长着龙须的鲤鱼，手腕纹丝不动，但鱼还是警觉地游走了。</p>

他叹了口气，甩了甩手：“演武场有几个弟子老是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实在没忍住动了手，最后被执法长老劝下了。”</p>

白琅想起他那天早上的狼狈样子，觉得实际情况应该比“劝下”要激烈一点。</p>

“我不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种种试炼入门的，却也得授门中秘法，又被安了‘大师兄’这么个殊荣，总有些人看不过去。”徐卯重新将网兜伸进去，这次动作更加迅，池水却纹丝不动，“老实说，我也有点后悔，当初若是置之不理，也显得豁达些，不会让人看笑话。”</p>

白琅很认真地告诉他：“忍气吞声才会让人看笑话。”</p>

这要是换了太微，肯定能把嚼舌根的人脑袋锤爆。</p>

徐卯又捞出一只鱼，一边调整网兜一边问道：“由你来劝我还真有点奇怪……我印象中，你好像也不太喜欢计较这些吧？”</p>

“我不在意所以不计较，你如果在意的话，还是应该计较的。”</p>

“计较起来太累了，你是怎么做到不在意的？”</p>

白琅想了想：“只是觉得……他们是人啊。这样一想就不在意了。”</p>

因为是人，所以有劣根性，所以会爱会恨会嫉妒会欺骗。</p>

就好像没有必要跟蝴蝶计较翅膀的脆弱，也没有必要跟蚍蜉计较寿命的短暂。</p>

恶是生而有之的不幸之物。</p>

——他们是人啊。</p>

比起计较，更多时候会感到怜悯、悲伤。</p>

“你真好啊……”徐卯叹了口气，将网兜合拢，往花瓶里扔了最后一条鱼，“谢谢你陪我，花瓶就送你了。”</p>

白琅抱着花瓶离开湖底，结果刚上岸就看见大长老朝见隐夏。</p>

他站在湖边，苍蓝色长镀上纯银月光，垂望向湖面时足以让人想起千百篇神话。</p>

不过他一开口，神话就破灭了。</p>

“宵禁时分在禁地随意游荡，明天去找执法长老领罚。”他面孔美丽，但是毫无表情。</p>

“知、知道了。”白琅用力点头，谁知道这片湖是禁地啊。</p>

“等等。”大长老把她叫住了，“我直接给你安排了吧，明天去山顶旧祠跪半个时辰。”</p>

白琅在心里哀嚎一声，急忙跑回了住处。她看着房里新添的花瓶，又觉得不是很亏，跪半个时辰而已，换了这么多漂亮的鱼呢。</p>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去演武场。</p>

正好徐卯也在，他走过来悄悄问道：“听说昨晚你被我师尊撞见了？”</p>

“嗯，他让我去山顶旧祠罚跪半个时辰。”</p>

“山顶旧祠？”徐卯神色有点奇怪。</p>

“我听完今天的讲法就去。”</p>

“嗯……嗯。”徐卯有些心不在焉。</p>

白琅觉得他表现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在意。等这天讲法结束，她径直上了山顶，然而在山顶走了三四圈，她始终没找到大长老说的“旧祠”。</p>

山风习习，四周忽然弥漫起氤氲雾气。</p>

白琅觉得气氛越来越怪，心里有点怕，正要回头下山，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座祠堂。</p>

祠堂面前有不少白色布条，布条上挂了风铃。风吹过，铃铛们一个也没响。白琅很怕这些东西，当初在风央墓里就被吓得不轻，现在一看是个鬼祠，恨不得掉头就跑。</p>

但是一想到大长老那副脸色，她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p>

祠堂里摆着不少牌位，白琅实在不敢细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她随便找了个蒲团跪下，闭眼背心法口诀，结果玉清真王律刚背完序章，背上就被人拍了一下。</p>

“啊啊啊啊——”她尖叫着跳了起来，回头却怔住了。</p>

太微站在月光下，身体半透明。</p>

“师、师尊？你死了吗？！”白琅哭出来，伸手抱了个空，“不要留下我一个啊啊啊啊！！！”</p>

太微侧身躲过，反手敲她脑门：“别放屁，这是阳神出窍。”</p>

白琅吸了吸鼻子：“真的？”</p>

“当然是真的。”太微又敲了她一下，“我真身暂时不能动，但是有些事情又必须跟你交代，所以才绕了这么个弯子。”</p>

“什么事？”白琅在蒲团上跪坐下来，认真听他讲。</p>

“最近在正阳道场呆得怎么样？”</p>

“挺好的，我觉得比在煌川那时候舒心些……以前还偶尔会被欺负……”</p>

“废话，玉剑悬都这么安排了有谁敢动你？”太微不耐烦地说，“我不是问这个，你突破之后境界差不多稳固了吗？”</p>

白琅茫然：“我不知道啊？怎么样算稳固了？”</p>

“啧……你以后要是攻下天殊宫，传法长老可千万记得留活口。夜行天、衣清明这种学妙通五行术的能不杀就不杀，不然我怕以后没人教得了你。”</p>

“唉……”白琅叹气，“好久没听你骂我，居然还有点心情舒畅。”</p>

“……”太微一阵沉默，“玉剑悬把停战协议的事情告诉我了，做得还不错。现在百日快要过半，你能不能花五十天帮我做件事？”</p>

“能啊。”白琅一口答应。</p>

“九谕阁大规模叛乱，阁内元气大伤；四神台与台下联系断开，四方圣君八部罪器群龙失。这么好的机会五千年来仅此一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p>

明白是明白……</p>

“五十天？”</p>

太微掐指一算：“五十天以内吧，你还要提前准备跟三圣尊的交接。不过如果九谕阁的事情办得好，那三圣尊就不足为虑。”</p>

“我觉得……”</p>

“行了，我知道你很有信心，去吧。”太微拍了拍她的肩，身影消失不见。</p>

……我觉得不行……啊……</p>

太微消失后，鬼气森森的旧祠也消失不见了。</p>

第二天见到徐卯，他告诉白琅：“正阳道场没有什么旧祠，祖师爷们要么飞升，要么扬灰四海了。”</p>

“我知道……”那破祠堂八成是太微用玉清真王律变出来吓唬她的。</p>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太微交代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找突破口。这个跟浮月孤乡不一样，浮月孤乡毕竟是有上层人物跟灵虚门通过气的。她总不能单枪匹马闯进去跟人说——“九谕阁我拿下了，你们投降吧”。</p>

“明天你还去演武场吗？”徐卯问道。</p>

“不了。”白琅把书装上，小心翼翼地按平褶皱，“我回城主府住。”</p>

“这样啊……”徐卯似乎有点不舍。</p>

返回城主府之后，白琅先去见了下沈砚师，想看看他对擎天心经的研究有没有新进展。结果他房里正好有位客人在喝茶。</p>

“虞谷主？”白琅有些诧异。</p>

虞病懒洋洋地坐在案前摆手：“叫我虞病就好。前短时间规则失效，我忙了好一阵，现在闲下来终于有空跟老友见见面了，不会打扰到你吧？”</p>

“不会，虞谷主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白琅对虞病好感很高。他为人正直，仁义守信，交友甚广，是乱世中不可多得的英杰。</p>

“你怎么回来了？”沈砚师问她。</p>

“有点事情要做……”白琅苦恼地说。</p>

“要帮忙吗？”虞病立刻问。</p>

“这个……”白琅为难地笑了笑。</p>

“什么事啊？”沈砚师问。</p>

白琅估摸着也瞒不住他的天权，于是直接告知道：“九谕阁内乱，我准备趁虚而入来着……”</p>

“等等等等！”书架后面钻出来另一个人，居然是禹息机，“带我一个，我也去。”</p>

“你怎么也在这儿！”白琅立刻后悔了。</p>

禹息机挠了挠头：“我来这儿帮沈先生翻译擎天心经啊。去九谕阁一定要带我一个，现在阁内水深火热，我放心不下钟离和东窗。”</p>

“那我也去。”沈砚师举起手。</p>

“我……我也去吗？”虞病不太确定。</p>

“我也不是去串门的，你们怎么……”</p>

沈砚师摆手打断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九谕阁四方圣君，你一个人怎么搞得定？我们这儿一二三四，四个人一人负责一个圣君，到时候同时行动，稳得不行。”</p>

虞病似乎不太想跟着他们疯：“可是九谕阁有八部呢。”</p>

“再算上叶墟、夜行天、应鹤、微生、白言霜……”</p>

白琅吓一跳：“别，不能拉他们。”夜行天是天殊宫那边的，肯定不能把这种秘密行动告诉他。应鹤生活自理都成问题，更别提潜入敌营。白言霜是个人都认识。微生……不行不行。</p>

沈砚师好像在认真琢磨这事儿：“叶墟肯定行啊，他本来就是杀手。只要愿意付出代价，让他做什么都行。”</p>

“我们在阁中还有钟离、东窗两个内应。”禹息机说，“八部只差一人，再带个谁？最好是无主器或者自由身的谕主。”</p>

“我没说我一定去啊……”虞病挣扎道。</p>

沈砚师不屑：“少装，九谕阁这么多罪器，随便顺两个走，荆谷都是血赚。”</p>

“再带个微生吧？”禹息机问，“反正他也是无主器，现在九谕阁没有台上信息，谁分得清他是什么年代的。”</p>

“那你去跟他说。”白琅摊手。</p>

“……这我不敢。”禹息机怂了。</p>

“算了，我先问问叶墟。”白琅无奈地离开。</p>

沈砚师的策略她已经看懂了，他是准备像绣鬼人那样，从九谕阁八部同时击破，这样最稳妥。可是八部同时击破对潜入人员的数量、质量要求很高。当初绣鬼人组织叛乱，为的绝音人在谕主榜排前十。</p>

不过沈砚师好歹是个天下第一，平均算下，他们的实力也完全够。</p>

怎么办，越来越觉得沈砚师这主意靠谱了。</p>

白琅跑去钟楼，见到叶墟之后简单明了地把事情说了遍。</p>

叶墟听完不到一秒就拒绝了：“我的器都被太微拿去戳四相八荒镜了，你还指望我给你当打手？”</p>

白琅心虚：“那不是正好去九谕阁找点罪器用吗……”</p>

叶墟一时语塞。</p>

“好像有点道理。”他认真想了想，“不过先说好，明码标价，你能出多少？”</p>

“多、多少？”</p>

“你雇我做事总要给酬劳的吧？”</p>

“我好像……”白琅认真回想一下才现——她修道以来根本没拿到过什么秘宝珍藏圣器，现在手里最值钱的是煌川剑和一花瓶龙苗。</p>

“出去出去！”叶墟脸一黑，不耐烦地赶她走。</p>

白琅死死扒着门框：“等等，我们去沈砚师院里找虞病，荆谷会出大价钱雇你趁乱捞罪器的。”</p>

叶墟将信将疑地跟着她去了。</p>

回沈砚师院里，这厮已经把微生涟叫来了。</p>

白琅觉得有股窒息感直冲大脑，她把沈砚师拉到一边：“你想死吗？微生涟被一个人用尚不愿意，你现在让他作为罪器潜入九谕阁？”</p>

“怎么是我，你去跟他说啊！”沈砚师无辜地看着她。</p>

白琅气得冒烟。</p>

“何事寻我？”微生涟走过来问。</p>

白琅看了一眼沈砚师，沈砚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拖着禹息机就跑了。虞病早就拉着叶墟出去商量报酬了，人影都没见一个。</p>

“没什么事，沈砚师这家伙总是乱来。”白琅恼火地看着地面。</p>

“嗯。”微生涟点点头，没有说话。</p>

白琅气愤地想，这人怎么连语气词都跟折流这么像。</p>

“九谕阁怎么了？”微生涟问。</p>

看来他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p>

白琅按了按眉心：“没什么，就是……我马上要去趟九谕阁，所以找你来道个别。”</p>

“嗯，那路上小心。”</p>

对话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p>

白琅恨不得单枪匹马杀进九谕阁，现在立刻马上。</p>

“你一个人去吗？”微生涟又强行展开了话题。</p>

白琅摇头：“沈砚师他们也会去。”</p>

“明白了，所以是准备找我一起去的？”</p>

白琅终于能在一个方面明确区分微生涟和折流了——微生涟的情商比折流高了十倍不止。</p>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p>

微生涟陈述道：“但是你觉得很冒犯，所以不准备带我一起。”</p>

“哎……”其实主要是怕微生涟一剑把沈砚师给捅死了。</p>

“我确实觉得被冒犯了。”微生涟眼色寒冷。</p>

完了，沈砚师已经凉了。</p>

“这个……沈先生只是提议。”白琅试图挽救一下，但是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您回去歇着吧。”</p>

——您回去歇着吧。</p>

啊啊啊啊，怎么说出这种蠢话的。</p>

微生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拂袖离开。</p>

白琅松了口气，回头看见窗口人头攒动，心里头恨不得把那几个搞事精锤进土里。</p>

“你不行啊，白琅。”沈砚师翻窗跳进来，摇头道，“他这是在等你开口求他帮忙，你居然直接让人走了。哎……我要是能有微生涟这个初始好感，现在早就是天下剑之主了。”</p>

“还差一人怎么办？”虞病掰着手指数了数。</p>

“七个也差不多了。”叶墟谨慎道。他刚才听虞病介绍了一下情况，觉得他们这伙人完全足够了。最主要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分酬劳的。</p>

“不行，栖幽都已经给过一个完美攻破方案了，你们现在还想行险？当然是要八部一起破。”沈砚师思考了半天，“虞病，你荆谷这边有合适可靠的人选吗？”</p>

“有是有，但是不方便……毕竟……”虞病为难地看了一眼白琅。</p>

白琅是要代表灵虚门攻破九谕阁的，虞病只想从中捡漏，捞点罪器提高荆谷战斗力，并不想绑上灵虚门这条船，所以再找荆谷其他人加入就不合适了。</p>

沈砚师也明白他的难处，他沉思道：“那我牺牲一下吧。”</p>

虞病微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p>

沈砚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别这么看我，我也是有祚器的啊。”</p>

禹息机一口茶喷出来：“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没有吗？”</p>

“那是随口一说，我跟我的祚器都好多年没来往了。”沈砚师更加不自在了，他恼怒道，“那个……白琅，你陪我去一趟千山乱屿，请狐越女出山。”</p>

“不是吧！？”禹息机跳了起来，“高卧凤凰台，长歌君且听。一日终非主，不见狐越女……是那个狐越女吗？”</p>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虞病震惊。</p>

“你们在说谁？”叶墟问出了白琅的心声。</p>

“千山乱屿无情岛最出名的……呃……”虞病顿了顿，突然脸红起来，“应该是歌伎吧？”</p>

“谁？”白琅还是一脸茫然。</p>

“我们不是一起去过吗？”禹息机摇着她说。</p>

其他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了。</p>

禹息机连忙解释：“是差点去了，后来我们一起去的姹女天魔殿。”</p>

其他人眼神更加异样。</p>

白琅终于回想起来，千山乱屿无情岛和姹女天魔殿都是十绝境最出名的风月场。</p>

“啊……”她一拍大腿，“无情岛是那些受过情伤的人去的地方，对吧？”</p>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砚师身上，赤.裸.裸地表达着“说出你的故事”。</p>

沈砚师头一次觉得这么冤：“没故事啊，我认识她之前她就在无情岛呆着了。每次要她做点什么事儿还得出天价包场把她弄出来，实在是太费劲了，所以好多年没联系。”</p>

“你不给她赎身吗？”白琅关切地问。</p>

沈砚师受不了了：“别这么看我，无情岛是自愿留下的好吧？”</p>

叶墟皱眉：“还要去千山乱屿，太麻烦了，就七个人吧。”</p>

禹息机义正言辞：“不，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去找狐越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