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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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龟山金母</p>

很多前辈大能的宝藏都是留给有缘人的，若是与之无缘, 那就算在它面前走过一百遍也不一定能看见。龟山就是如此, 它位于万缘司最核心的地方, 无数人来往, 却从未现秘藏。</p>

大家都知道龟山曾经出过一位了不得的得道前辈，她就是西王金母。</p>

她曾担任万缘司司命, 修为极高，掌缘罚恶, 受人敬重。飞升之后, 她离开了原本的龟山洞府, 前往十绝境中最特殊的那个，也就是四方台。传说中登临四方台的都是执掌天权的最强修行者，万缘司这么多年来，只有初代司命和西王金母上过。</p>

因此她留下的秘藏比一般得道高人的毕生积蓄还更珍贵。</p>

孔慎哪里能错过这个机会？</p>

他问白琅：“不知道白姑娘的线索是什么？”</p>

钟离异都没眼看了, 他不指望白琅答得上来。</p>

可白琅关键时候总是特别靠得住，她有理有据地说道：“我观阅万缘司典籍, 里面曾提到‘西龟之山, 一曰龙山’, 也就是说，龟山曾被称作是龙山。很多注解都以为这是贻误, 其实不然。”</p>

钟离异心说，白琅这家伙最近说谎怎么越来越熟练了？可是再仔细一看她的脸色, 现全然没装, 真的在认真想这个宝藏在哪儿。</p>

他传声道：“你还有够天真的, 这都成千上万年了，万缘司就在不远处，无数人从龟山往来，若有秘藏还轮得上我们？”</p>

孔慎却被白琅唬住了，他忙问：“白姑娘，您有何见教？”</p>

白琅被他捧得有点膨胀，说话更加流畅自信：“我觉得啊，金母洞府原本就有两个，一个在龟山，一个在龙山，而这两处是重叠的。”</p>

“两处重叠？你是说，金母在龟山之上另开一界，名为龙山，用于藏她的秘宝？”孔慎恍然，“可若是她另辟一界，我等要怎么进入呢？”</p>

白琅想了一下：“你可知龟山为何被称为龟山？因为远远望去，此山像一只巨龟。而它之所以又会被误为龙山，想必是在某些特殊时候，看起来像巨龙盘卧。根据典籍记载，金母洞府‘东南接通阳之霞’，此为龙角；‘西北交寒穴之野’，此为龙尾；‘傍通九穴之洞，自生紫气之云’，此为龙息；‘交带凤文，九色落陈’，此为龙鳞。”</p>

孔慎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拍手称赞：“厉害，厉害！看来白姑娘果然是有备而来。”</p>

钟离异忍住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却没忍住道：“这个确实厉害……”</p>

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黑袍女子突然插嘴：“也就是说，我们要等所有异象同时出现才能进入龙山一探究竟，对吧？”</p>

“明笑，对白姑娘客气一点！”孔慎斥责道。</p>

明笑垂说了声“请恕罪”，白琅连忙制止道：“不用客气，你说得对，我觉得只有当以上异象全部出现，龙山才会临世。”</p>

孔慎纳闷了：“这些都是金母在时才出现的异景，现在如何能有？”</p>

“搞清楚异象出现的原理就好。”白琅安慰道，“这样吧，不如我们分头往东南、西北两方去，先找龙角与龙尾，如何？”</p>

钟离异心中暗叫一声“妙啊”，白琅之前说龙身的事情，根本不是想找宝藏，而是想找办法脱身。果不其然，孔慎一口答应了，他和明笑往西北去找龙尾。而白琅和钟离异则往东南，看看所谓的“通阳之霞”又是什么。</p>

于是两队人马就此分开。</p>

白琅总算松了口气，她追着钟离异问：“前辈，绣姬到底是何来路，为什么要把西王金母的洞府图给你？”</p>

钟离异叹息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母亲织姬是名镇一方的大妖怪，但是后来被人暗害了。绣姬侥幸逃脱，自此流亡千山乱屿各处，直到在法会上遇见我。”</p>

白琅伤心地说：“哎，绣姬也是个苦命人。”</p>

走了一会儿，钟离异突然道：“我有一事相求。”</p>

白琅惊讶地摆手：“前辈帮过我不少忙，‘求’字是不敢当的。”</p>

钟离异低沉地说：“白琅，你能找到金母洞府吗？我总觉得绣姬有什么秘密没来得及告诉我，而这个秘密就在金母洞府之中。”</p>

白琅连忙点头道：“我会尽力的。”</p>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钟离异侧过头看着她，“关于折流上人和夜行天的事情。”</p>

白琅吓了一跳，夜行天不就是囚困折流十五年的那个鬼面魔修吗？此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折流自己想必更不会说，钟离异怎么知道这两人关系的？</p>

“你、你怎么……”她结结巴巴地问，“他们俩怎么会有关系？”</p>

钟离异仰起头，望向天边层云，一边走一边说：“夜行天得道已久，但是一贯低调，真正成名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猎杀剑修，先是魔道剑修，后来魔道之中再无人是他敌手，他就把目光转向仙道。”</p>

折流告诉过白琅，夜行天是听从某人吩咐，在找一个擅用剑的谕主。</p>

钟离异将那些往事秘辛娓娓道来。</p>

因为夜行天实在太强，当时仙道很多人都不敢再用剑，成名的剑仙要么被他杀了，要么藏起来不敢露头。直到十五年前，灵虚门正阳道场，折流飞升，一跃成为与扶夜峰主并列的仙道第一剑修。</p>

这段白琅倒是没听过，她急忙问道：“然后呢？”</p>

“兴许夜行天杀累了，折流飞升后，他直接向仙道第一剑修约战，还放言，若是第一剑修赢了他，那他再也不会踏上仙境一步。”</p>

说到这里，钟离异停顿了一小会儿，他看看白琅，轻声道：“约战之后，折流销声匿迹，扶夜峰主孤身赴约，身陨神灭。此战极为惨烈，堪称千年来仙魔巅峰一战。夜行天敬重峰主豪情，为他立衣冠冢而去，仙道很多人引以为耻。”</p>

白琅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觉得折流没法应战是因为知道夜行天在找谕主，而他作为器，这时候跳出来接战对背后尚未长成的谕主不利。</p>

说到底，这事儿应该怪她。</p>

她就是个拖累。</p>

白琅心里那点阴霾像潮水一样上涨，没过口鼻，让她又窒息又想哭。</p>

钟离异在她脑袋后面拍了一把：“别想了，快点找那什么‘通阳之霞’。”</p>

白琅勉强打起精神，她知道一年中很多时候东南方都能看见霞光，但“通阳之霞”却不是指这个。</p>

它是指一种异人，叫七星娘。据说七星娘能织云为霞，而且容颜极美，采补她的人修为一日千里，百日成仙。因为七星娘繁衍能力差，无法在修道者的猎杀下自保，所以她们一族很快走向了灭亡。西王金母心善，曾收留过不少被修道者虐待的七星娘，她们每日在龟山采云织霞，铺满天际，蔚为壮观。</p>

后来西王金母飞升，这些七星娘也不知去了哪儿。</p>

一路往东南，都走到山脚下了，两人别说七星娘，就连七星瓢虫也没见到一个。</p>

钟离异抱怨道：“这东西搞不好比西王金母的宝贝还少见，到底上哪儿找？”</p>

白琅又开始分析：“七星娘自身非常弱小，跑是跑不远的。我觉得金母在飞升前可能安排过她们的去处，就在龟山附近。”</p>

时至今日，就算龟山附近真有七星娘，以她们的生存能力也该死得差不多了。但是白琅不愿意就此放弃，她带着钟离异从小路下山，到了龟山东南方最近的一座城——落城。</p>

落城重商，一进城门就有大群散修商贩围上来，跟白琅推销这个推销那个。</p>

最后钟离异实在忍不住拔剑了，这些人才慌忙退下。</p>

白琅把他的剑按下去，对散修们说：“我想要只七星娘，上哪儿能买到？”</p>

钟离异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是吧……问这么耿直？”</p>

散修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个雀斑小少年上前道：“你给我一百枚灵石，我带你去。”</p>

这明显是个骗子吧……</p>

钟离异没来得及制止，白琅已经扔了一小袋灵石给那个少年：“喏，给你。”</p>

然后她转头告诉钟离异：“前辈，这是帮你花的钱，你以后要记得还。”</p>

钟离异一听，立刻凶神恶煞地瞪着那个小少年：“你要是敢骗钱，那休怪我一剑送你升天。”</p>

小少年感觉到威压，被吓出一身冷汗：“我不干了我不干了，钱还你……”</p>

白琅一把揽过他，摸头安慰：“别怕，钟离前辈就是看着凶，人好得很。”</p>

其实雀斑脸的少年和白琅一般年纪，不过又矮又瘦，皮包骨头，头黄，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他在白琅手下打着哆嗦，道：“你们去狩裟坊吧，听说只有世上不存在的，没有狩裟坊找不到的。”</p>

钟离异觉得“狩裟坊”这个地方有点耳熟。</p>

白琅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钱源跟我们说过，这是个黑市，常有妖丹炉鼎出售……莫非七星娘就是被当作炉鼎卖的？”</p>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总没错。白琅让这个小少年带路，他看起来不情不愿，可钟离异在边上虎视眈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p>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白琅问。</p>

“任不寐。”少年摆着一张臭脸，“你叫我不寐就好。”</p>

白琅点头：“我叫白琅，这位是钟离。”</p>

钟离异本觉得小少年应该有个张三李四之类的名字，比较符合他落魄的流浪狗造型。没想到其名是取“黄昏细语人不寐”中的“人不寐”，颇有天涯无归客的怅然意境。</p>

“名字是谁取的？”他问。</p>

任不寐没给他好脸色：“谁还有闲工夫给我取名？当然是我自己取的！”</p>

钟离异不再多问，却留心起他的一言一行。他好像学过一点基础的法诀，但未筑基，修为薄弱。再细看，现他根骨平庸，身体虚弱，经脉未开，完全是最底层的散修。</p>

——也是一块璞玉。</p>

“你想学剑吗？”钟离异突然问。</p>

任不寐自嘲道：“把我卖了也买不起一把剑。”</p>

钟离异笑笑不说话。</p>

没多久，狩裟坊到了。这里看起来不像坊市，倒像宫殿，建筑风格与万缘司接近。一个个飞檐金瓦的宫殿中摆放了各种珍奇异物，侍从来来往往，三跪九叩。来这儿买东西的修行者都觉得自己是登了基的皇帝，心潮澎湃间不小心就花光了积蓄。</p>

“别看这些侍从现在对你们跪跪拜拜，等他们现你们没钱……”任不寐伸手在脖子上一划，“你们就死定了。”</p>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钱？”白琅好奇。</p>

任不寐瞥了一眼钟离异：“就他那个一百灵石都找我拼命的样子，能是有钱人吗？”</p>

钟离异脸都青了：“你！”</p>

白琅看了一会儿杂七杂八的东西，问任不寐：“你觉得哪儿能买到七星娘？”</p>

钟离异痛苦地说：“你怎么还在想买这个……肯定买不到的！”</p>

任不寐摸着下巴道：“七星娘是炉鼎吧？炉鼎不在这儿，在最里面的红颜殿。”</p>

他眼睛一转，又看向钟离异，不屑道：“看着人模狗样，一脸正气，没想到也喜欢玩弄炉鼎这套把戏。”</p>

白琅见钟离异即将爆，立刻揽过责任，义正言辞地告诉任不寐：“是我要买，跟他没关系。”</p>

任不寐语塞：“你一个姑娘家，要七星娘干什么！”</p>

白琅怫然作色：“姑娘家怎么了？你还歧视我是个姑娘家？”</p>

“我没有……”任不寐说不出话了。</p>

他闷声带着两人找到最里面的红颜殿。未见其景就先闻其异香，又听得无数温软呓语。青瓦红砖不似外面富丽堂皇，却更有一番韵味，门上飞仙图半遮半掩，让人遐想连篇。门侧跪侍的修者有男有女，全是衣衫半褪、媚眼如丝的样子。</p>

刚才还底气十足地说“是我要买”的白琅一见这场面立刻怂了。</p>

“你倒是进去啊！”钟离异低声催促。</p>

在门口停半天，附近来往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们。</p>

白琅低着头，一边往里挪，一边念叨：“色.即是空……”</p>

任不寐问钟离异：“她庙里长大的啊！连这都要捂眼睛，那等进去之后不是更要命？”</p>

钟离异则满脑子想着回去绝对不能告诉折流这件事，不然他性命堪忧。</p>

里面果真更要命。</p>

各式炉鼎被陈列在展台上，大部分都不着寸缕，供那些来挑货的客人随时赏玩。大部分人买炉鼎是养着当宠物的，想用就用，偶尔拉出去遛弯，厌了就送人或者自己处理掉。只有极少部分功法特殊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用炉鼎来修行，纯粹把他们当工具或者消耗品，而非享乐的玩物。</p>

任不寐坦然走在最前面，显然对这些场面早已习惯。白琅躲在钟离异后面，脸红得跟门口的砖似的。</p>

“现在怎么办？”她拉着钟离异的袖子问。</p>

钟离异也没办法：“还能怎么办？一个个验过去。”</p>

白琅“啊”了一声，话都说不连贯了：“我……你……这个……怎么验？”</p>

她表现得如此尴尬，钟离异都快要被她感染了，他清了清嗓子：“乱想什么！七星娘耳后有七星印记。”</p>

说完他一抖袖子把白琅甩开：“你不要黏这么紧，其他人看我都怪怪的。”</p>

白琅一放开他就更害怕了。两边展台上的炉鼎经常朝客人伸手，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下的，她又要躲开这些魔掌，又要回避来来往往、深不可测的客人们，全程提心吊胆，比探索秘境还费神。</p>

最后还是任不寐看不下去，他拍了拍白琅的肩，站到她面前：“你跟着我走，眼睛盯着我的背就行。”</p>

白琅瞬间觉得他脸上的雀斑都在光，钟离异微微侧目，心下点头。</p>

越往里，那些炉鼎和奴隶就越是珍奇宝贵，白琅已经看见了不下三只青丘狐、四个纯阴纯阳体、五位结丹以上的人类俘虏。走到最末，有两位衣着奢华的美姬拦住道路，她们妆容甚浓，美到看不出本来面目。</p>

穿紫衣的说：“后面是给贵客定制炉鼎的地方。”</p>

穿红衣的说：“比如纯阴体的男人，纯阳体的女人，九尾的青丘狐，无垢的姑射仙。”</p>

两人齐声道：“若是没有拜帖，还请回吧。”</p>

钟离异压根不信他们弄得到什么纯阴体的男人、纯阳体的女人，但任不寐好像很信。他惶恐地后退几步，小声对白琅说：“我们走吧？”</p>

都咬着牙走到这里了，白琅怎么可能放弃？</p>

她扔出一块半月形玉玦：“这是猜月楼的凭证。”</p>

之前孔慎试图讨好她，所以送了她两个夜光琉璃杯和这块代表他身份的半月玉玦。他的猜月楼是万缘司百工司下面的，所以也算万缘司直属，周围散修都要让他三分。狩裟坊再怎么厉害，那也是黑市，跟这里坐镇的庞然巨物万缘司不是一个级别。</p>

两位美姬对视一眼，紫衣道：“确实是猜月楼楼主的凭证。”</p>

红衣说：“我们需要请示一下。”</p>

然后两人齐声：“还请二位稍等。”</p>

她们转身离开，划下一道结界阻止其他人进入。</p>

任不寐很不满：“请‘二’位稍等？她们怎么不算我一个？还有，她们俩是不是自己一个人没法完整说完一句话啊，每次都要分三段讲，难受死了。”</p>

不多时，两名美姬从里面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二位请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