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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窗大开,细密的雨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房檐上直滚落下来。她伸手去接,冰冷的雨水碰到冰冷指尖,把掌心里仅存的一点温热也都裹挟了去。
门被人轻轻推动开启,冷风裹着冷雨往房间里钻。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回头。
将身上淋湿的外套脱下,他走到她身后。
廊下昏黄的灯光笼着她侧颜,令那眉目越发如画,晕着水汽,她离他很近,却像是隔着一层雾般,不真实。
“在怪我?”
他把外套挂到衣架上,坐在一旁楠木椅上,半侧头望她。
梁娉不吭声,只将那窗子关上,垂目转过身来,一眼也不望他,越过他便要往盥洗室走。
忽染了夜风凉雨的手被人握住,她身体失去平衡,人被拽着往后倒去。
撤身往后一让,两臂环绕,将人圈到他与椅子中间,梁娉惊骇失措里跌落他怀中,朝着周重霄一望,那眼中分明有怨恨。
她垂目,立即起身要走。
周重霄两臂微收,拦住她去路:“梁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裹挟着冷风苦雨的那道漩涡似仍旧未散,在她心尖不停的盘旋,盘旋,俯冲而下,要冲垮微露的一点幸存之地。淹没所有生机。
“是你要求陪梁绍回浙江。”
她仍旧不说话,紧抿的唇瓣泄露了她的心迹。她脸庞冷然,灯光自头顶落下,将她的冷漠也染成了昏黄色。
“梁娉。”
这一声已含了一丝不耐和警告。
她眼皮微微浮动,修长的睫毛如雨中蝴蝶不住颤动着翅膀。周重霄凝着她的目光收紧起来,嗓音微和,他道:“你勿需隐瞒,设若端木恒他......”
“我只问你一件事。”
她忽抬起眼来,眸光染了一层水汽。映射在周重霄眼中,顿如一滴冰凉水珠猝不及防掉落在曝晒后的水泥路上,“哧”一声,化为青烟袅无去处。
“我回来会遇见什么,你是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了?”
他目光微暗,挡着她去路的手臂往后一收,起身走到了窗前。
背光,黑暗便趁势纠缠。他还未来得及换下一身深青色制服,只摘了帽子。身躯昂藏,挺拔如一座赫赫名山。可望不可及。
“梁娉,在你开口要求陪梁绍回来之前,就应该想到你将会面对什么,你可能需要去做些什么。猎人的陷阱是被猎物该考虑的事,而不是与它同行的伙伴。”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因为我要求回来,所以我都该咬牙忍受,你是这个意思?”
她起身走到他身后,闷堵得竟想发笑,眼眶却热到急剧升温,蓄了水汽:“周重霄,这个陷阱不是别人给的,是你给的!”
“你知不知道我......”
那些话几乎冲到舌尖,屈辱的画面却更快涌到眼前。梁娉闭了下眼睛,顿觉所有力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抽离。她往后退了两步,舌尖发苦发涩,胸闷几近窒息。摇头,虽四肢百骸都在喧嚣吵闹。却不可否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确。
是她要回的浙江,也是她做出的那一个个决定,与人无尤。
“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惊扰你,我向你道歉。”
她忽萎顿下来,半转过身去,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枯草,扶着近在身旁的花架往回走。
周重霄回身来望她,她似没有一点活力,蹒跚着走过去躺在床上,目光空空望着前方,一滴两滴的泪落了下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又握了起来。陈副官在外面敲门,喊了两声。
周重霄目光凝在她身上,望了两眼,绕到外面来开门。
风雨把陈副官的帽子外套皆打湿了,他两手交叠,把一份电报送到周重霄面前。
周重霄将那电报摊开来看了,顿眉目蹙起:“送夫人回沪。”
说毕,将那电报往陈副官手上一丢。周重霄回身进去,拿了外套与帽子,正要出去。往那床上一看,她闭着的眼睛在不住抖动。
犹豫着,终没有靠近身去,他握紧手上的帽檐,拉开门出去。
陈副官见他来去匆忙,不禁道:“督军不带夫人一道北上?”
“多事!”
陈副官立垂下眉目。
凝着越见壮大的雨势,周重霄声音似被挟在“雷雷”雨声中,他凝眸远望的视线如阴沉不见丝毫明光的苍穹:“查清楚她在浙江这些天都经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他已匆匆进入雨幕,越过走廊往外去了。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倾盆瓢泼,一块块石头般砸着屋檐房顶,好像天破了一个大窟窿,也要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砸出一个大窟窿来似的。
她窝在冷冰冰的被褥床榻间,闭眼又睁眼,再闭上。总躲不过黑暗里那只粘腻潮湿的手掌,那吹拂在耳旁烟酒腐臭的气息,还有那压在身上沉重得叫她喘不过气来的身体......
梁娉一个激灵,猛醒转过来,浑身汗湿漉漉。掀开被子下床,顿头晕目眩。她抬手摸着额头,烫得吓人。身上手脚却是冰凉冰凉。
转到盥洗室内洗了个热水澡,人清醒一点。家佣过来收拾房间,端上早餐。
梁娉口中干涩,胃中鼓胀,吃不下东西。舀了两口粥勉强咽下,问道:“看到督军了吗?”
佣人摇了摇头。
梁娉便把餐点一推,起身要出去。
陈副官在外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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