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不至黄泉，不复相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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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家上这架势，陛下今日，当又是被气的够呛？”</p>

自宣室殿一路小跑而逃，刚来到已经紧闭的司马门内，刘荣便闻一声满是亲切的问候声传入耳中。</p>

寻声抬起头，只见宫门正上方的交楼之上，探出一个顶着赤缨铜胄的脑袋，望向自己的目光中，还带着无比熟稔的善意戏谑。</p>

“嗨；”</p>

“这不也是没办法嘛？”</p>

“就父皇那性子，孤再不从旁劝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父皇又要给孤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p>

“——单只是弟弟，孤都已经有一十三个了。”</p>

“不少啦……”</p>

“再多几个，孤这长兄如父的，那可就要照看不过来啦……”</p>

见刘荣如此不见外，那英俊小将也不客气，当即便吭哧吭哧憋笑起来。</p>

却是没有怀疑刘荣这番话的真实性。</p>

——做了三年太子，尤其还是三年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子，刘荣的储位，早就不是某個还没断奶的弟弟，所能轻易威胁到的了。</p>

再者说了：早在先帝驾崩之前，当今天子启，便已经有了包括刘荣在内的足足十个儿子！</p>

就算即位后的这六年多时间，天子启又辛勤耕耘，又生了四个，但对刘荣而言，也不外乎就是九个弟弟，和十三个弟弟的区别。</p>

非要说眼下，刘荣为什么对天子启继续‘老来得子’如此排斥——刘荣方才所言，确实也算是一个原因。</p>

不同于民间农户家的长子，只是将弟弟们看做手足血亲；</p>

刘荣的弟弟们，那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要封王的！</p>

——天下就这么大一片地方，有已经有过半被封了出去；</p>

再封，那就只能开历史倒车，从长安直辖的郡县挑块地方，设立新的诸侯国。</p>

真到了那裂土封王的时候，头疼的，不还是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子？</p>

给的地方不好，天下人就要说刘荣刻薄寡恩，苛待手足；</p>

给的地方太好，又严重有损长安朝堂中央的利益，严重阻碍长安朝堂集权于中央的历史进程。</p>

如此说来，还真就像刘荣所说的那样：与其留着日后头疼，还不如从源头解决问题。</p>

再有，便是天子启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大允许继续高频率传宗接代。</p>

相较于多出几个一无是处，反而极可能为日后的自己——为日后的天子荣埋下祸种的弟弟，刘荣还是更希望老爷子能保重自己的身子。</p>

对于这一点，宫内外，乃至朝野内外，也都是心中有数的。</p>

“老爷子也是。”</p>

“一句‘其令太子监国数月’，就把宗庙、社稷都甩给孤不说，也不知道借着机会好好养养身子；”</p>

“——可算是抽着空了，往绮兰殿一钻，就是几夜几夜的折腾。”</p>

“什么年纪的身子骨，能经得住这么瞎折腾？”</p>

对于老爷子重新焕发出第二春，在过去三年又给自己生了三个弟弟，刘荣可谓是满腹牢骚。</p>

——合着有监国太子了，就可以学孝惠皇帝醉生梦死了？</p>

好歹也是见惯了世面，见惯了天下各地美人的老油条了，还这般管不住裤腰带……</p>

“得嘞，走了。”</p>

“抽空走一趟博望苑，孤前年埋的‘米茶’出窖了。”</p>

自顾自抱怨一番，又颇有些轻松地向城墙上的小将打过招呼，刘荣便低下头，从司马门稍打开的门缝钻了出去。</p>

来到已经等候多时的车马前，由程不识搀着上了车，旋即掀开窗帘，自车窗凝望向紧闭的宫门，悠悠发出一声长叹。</p>

“示威于关东，又加强北墙防务；”</p>

“更对孤愈发纵容，甚至连虎贲卫的编制，都一言不合便准了……”</p>

“——老爷子，这是在着手身后之事了啊~”</p>

···</p>

“真就到了那般田地？”</p>

轻微一声呢喃，惹得程不识面色一凛，正要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神容，却见刘荣的目光，已是悄然落到了自己身上。</p>

“请程将军上车同乘。”</p>

听出刘荣语调中的凝重，程不识再怎么小心，也已是无法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了。</p>

忧心忡忡的驻马，又自车厢后侧钻入车内，对刘荣稍一拱手；</p>

由刘荣招呼着，才刚于车厢内落座，刘荣那难得严峻的声线，便随之传入程不识耳中。</p>

“吴楚之乱平定之后，程将军曾在东宫长乐担任卫尉。”</p>

莫名一语，引得程不识心下又是一颤，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然。”</p>

“若非家上知遇，臣至今，恐怕都还在做长乐卫尉。”</p>

便见刘荣沉沉一点头，而后便在程不识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丢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重磅炸弹。</p>

“既然做过长乐卫尉，又卸任不过数年，程将军……”</p>

“长乐宫的防务，程将军，当是了然于胸的？”</p>

！！！</p>

“家上！”</p>

下意识一声惊呼，程不识便当即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刘荣一拱手，而后便闪身跳下马车！</p>

虎视眈眈的在车架周围，随行护卫的兵士身上扫视一周，又沉下声线说了些什么，才再度钻进了刘荣的车驾之中。</p>

只是当程不识再度钻入车厢，重新对刘荣拱起手时，饶是那张被朝野内外暗讽为‘面瘫脸’的面容，也已经是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p>

“究竟何事，居然让家上如此……”</p>

“呃…如此……”</p>

沉吟好半天，都没能想到合适的措辞，程不识索性便放弃了思索，只递给刘荣一个忧心无比的目光。</p>

作为汉家数一数二，甚至是现役将帅中位列三甲的名将，程不识当然不会不明白刘荣这一问，究竟意味着什么。</p>

——无论任何时候，当一个人探听起某一处建筑的防务状况，那就必定是将武力攻破这座建筑，列为了自己的可选项！</p>

这，也正是程不识心惊胆战，甚至不惜当着刘荣的面，跑下马车下封口令的原因所在？</p>

发生了什么事？</p>

居然让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子刘荣，都动起了强攻长乐宫——至少是兵围长乐宫的念头？</p>

程不识记得很清楚：自有汉以来，汉家总共只有过两次‘兵临长乐’的状况。</p>

第一次，是吕太后驾崩，诸侯大臣里应外合共诛诸吕时，绛侯周勃率领着袒露左臂的北军将士，将长乐、未央宫两宫包围。</p>

非但包围了，还在惨烈的攻坚战之后，攻入了长乐、未央两宫，将这两座象征着至高权柄的宫殿群，杀了个血流成河！</p>

第二次，则是前几年，当今天子启和东宫窦太后，就储君皇太弟一事，闹到了一言不合，便要母子拔刀相向的程度。</p>

相比起前一次——这第二次，最终是以东宫窦太后妥协来作为句号。</p>

程不识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应该看不到下一次汉家将帅兵围长乐宫的场景。</p>

——至少不会看到汉家的军队，第二次兵围窦太后坐镇的长乐宫。</p>

但眼下，刘荣如此直入正题——张口便问起长乐宫的防务，又分明是有意让程不识参与进此事！</p>

作为刘荣的臣，程不识无法拒绝。</p>

但作为汉家的臣子，以及一位成熟，且过分稳重的将官，程不识就算是要‘从贼’，也至少要搞清楚状况；</p>

至少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把刘荣——把如今，已经羽翼丰满的监国太子刘荣，给逼到了这个份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