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学着点儿，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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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都还没完全亮透，天子启便坐在一顶由摇椅改造的露天轿子上，出现在了宣室殿外的长阶顶端。</p>

双手自然的落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向长阶下，那道赤裸上半身，正‘艰难’攀爬御阶的身影。</p>

“太子认为，梁王如何？”</p>

悠悠发出一问，天子启便自然地将脑袋一侧，斜仰望向身旁，正躬身而立的太子荣。</p>

而刘荣此刻，却是稍眯起眼睛，望向正在爬台阶的梁王刘武，眉头恨不能拧巴在一起。</p>

“梁王叔，是一个很天真烂漫的人。”</p>

“——在梁王叔眼中，自己可以拥有的东西，先帝、父皇，还有皇祖母、馆陶姑母，都会给梁王叔。”</p>

“若是不给，那便是不能拥有。”</p>

“梁王叔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过去，几乎从不曾有过不妥之举。”</p>

“偏偏去岁吴楚之乱，原本对父皇无比恭顺的梁王叔，却一反常态的动起了储君皇太弟的心思……”</p>

神情阴郁的说着，刘荣终是深吸一口气，将声线又更压低了几分。</p>

“儿以为，储君皇太弟之事，关键不在梁王叔。”</p>

“与其说这件事，是梁王叔主动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倒不如说是被人怂恿，甚至是做局坑害。”</p>

“只要解决了那根结——那蛊惑、怂恿梁王叔的根结，梁王叔便不大可能再兴风作浪。”</p>

“但若是那根结去不掉，就算没有梁王叔，儿日后，也会有其他的王叔、王弟，在那‘根结’的怂恿下，闹着要做我汉家的储君太弟之类……”</p>

刘荣说话间，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不远处，仍艰难攀爬的梁王刘武身上收回；</p>

但随着刘荣难掩郁闷的话语声，天子启的目光，却是缓缓投向了宫墙外的东北方向。</p>

——长乐宫长信殿的方向。</p>

“我汉家以武立国，以仁固国，以忠御国，以孝治国。”</p>

“——太子要记住；”</p>

“生母是母，祖母，也是母……”</p>

意味深长的一声敲打，天子启顺势抬起手，将手中汤碗送到嘴边，小幅度摇晃着头轻轻吹了吹，便接连抿下好几口。</p>

循着天子启嘬汤的声音，将目光从王叔刘武身上收回，见天子启手中的汤碗内，整一碗姜黄色的浓汤之上，赫然飘着几根参须……</p>

“山参吊命之法，不是父皇这么用的。”</p>

“物极必反的道理，父皇教过儿很多次；”</p>

“这山参，也是一样的道理……”</p>

“——朕知道。”</p>

刘荣话音刚落，天子启便冷然吐出一语，又皱眉抿下几口药汤，才面色萎靡的将茶碗递到身旁。</p>

待刘荣伸手接过汤碗，便见天子启撑着扶手，不等刘荣反应过来，便已是自顾自艰难起了身。</p>

余光瞥见天子启的动作，正在将汤碗递给一旁宫人的太子刘荣，只赶忙回身便要伸手去扶；</p>

却见天子启冷然瞥向自己，待刘荣止住动作，才神情阴郁的微一摇头。</p>

“太子说过：山参吊命之法，走的是巧夺天机的路子——是把日后的寿数，挪到当日来用。”</p>

“太医令也说：山参性烈如天火，乃至阳至补之物；”</p>

“——用的量不合适，又或是阴阳不调、虚不受补，便是人世间再猛烈不过的剧毒！”</p>

“太子和太医令，更都曾说过：山参吊命之法，非危急存亡之时，便最好别用。”</p>

说着，天子启终是缓缓正过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悠悠凝望向约莫五十级台阶下，已经哭嚎着跪倒在地的梁王刘武。</p>

若用后世，某些历史题材游戏中的宣传画，天子启此刻站在御阶顶端，昂着头，居高临下俯视向梁王刘武的身影，无疑应该配上‘睥睨天下’的横批。</p>

可即便已经进入了状态，天子启，也还是悠悠道出最后一句：“今日，便是那危急存亡的时刻。”</p>

“——今日，便是那危急存亡，稍有不慎，便要顷刻间，颠覆了我汉家宗庙、社稷的要紧时候……”</p>

如是一语，将刘荣愣的呆在了原地；</p>

不片刻的功夫，刘荣缓过神来，梁王刘武狼狈不堪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距离御阶顶部，只剩不足十级台阶的位置。</p>

“臣弟……”</p>

“不；”</p>

“——罪臣，刘武！”</p>

“恭问陛下圣安~”</p>

几乎是从抬脚迈入未央宫开始，梁王刘武便一直在哭。</p>

抹着泪走到宣室殿外的御阶之下，更是吭哧吭哧抽泣了起来。</p>

就这么一抽一抽的爬上御阶——爬到天子启和太子刘荣，都能清楚看到梁王刘武脸上每一滴泪水的位置，梁王刘武更是已经泣不成声。</p>

——极尽凄惨的哽咽着，将这句拜喏说出口，梁王刘武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跪倒在地，匍匐在雪白的御阶之上，哼哧哼哧哭嚎起来。</p>

而在御阶顶部，天子启依旧是背负双手，挺直胸膛，高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梁王刘武。</p>

兄弟二人——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二人，就这么一个泣不成声，巍然不动；</p>

时间，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p>

刘武是真在哭，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p>

此刻，梁王刘武只知道：只要皇帝哥哥没有开口让自己起身——甚至是只要天子启没有上前，百感交集的安抚着扶起自己，自己就绝不该起来。</p>

但在刘荣的角度，即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眼前这兄弟二人，就好似较上了劲。</p>

天子启：我看你能哭多久；</p>

梁王刘武：我看你心不心疼？</p>

刘荣表示：是真的心疼不起来啊梁王叔~</p>

——你这负荆请罪，背上满共就吊了一根荆条不说，便是这孤零零一根荆条，都恨不能削的比廷杖还干净了！</p>

要知道哪怕是再笔直的廷杖，上面都难免会生出几根毛刺！</p>

可梁王刘武背上这根荆条，却是光滑的恨不能当镜子用……</p>

“把衣服穿上说话。”</p>

最终，天子启疑似较劲没较过梁王刘武，率先开了口。</p>

只是那语调，却冰冷的还不如不开口……</p>

“堂堂宗亲藩王，皇宫之内、圣驾当面；”</p>

“——坦胸漏乳不说，还背着个木棍？”</p>

“若是叫外人见了，还要以为梁王打算暴起挥棍，好刺王杀驾呢。”</p>

无比冷漠，又全然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只引得梁王刘武木然抬起头；</p>

当即便要解释自己不是背了個木棍，而是无比诚恳地负荆请罪，待见天子启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从不曾有过的陌生和冰冷，梁王刘武只愣愣低下头，下意识抬起手，解开了那根将荆条绑在自己背上的锦绳。</p>

——没错，锦绳；</p>

用名贵光滑的蜀锦捏成捆，再几捆绑在一起，制作而成的锦绳……</p>

等绳子解开，荆条也被梁王刘武卸下，天子启终是朝身侧一摆手，示意身旁宫人上前帮忙。</p>

便见梁王刘武苦着脸低下头，在宫人们侍奉下穿戴整齐；</p>

而后怯生生抬头，看了看天子启，旋即便将满带着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太子刘荣。</p>

见刘荣不为所动，更是当即上前两级台阶，毕恭毕敬的对刘荣大礼一拜。</p>

“罪臣刘武，参见太子殿下……”</p>

自知躲不过，又十分确定老爷子今天，是要给梁王刘武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恐怖记忆，刘荣思虑再三，终还是没有上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