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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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愈加深沉，在这个还没有工业污染的辽东，星辰似乎也随之更加璀璨。</p>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仿佛连它们也在默默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较量。</p>

这支以义兴亲军左卫为主力高丽军并不蠢，因为跟随李成桂长期以来参加了极为丰富的战役，所以他们的战斗素养相当的高。</p>

毕竟，这是整个高丽最精锐的野战部队了。</p>

虽然明军有意昼伏夜出掩盖踪迹，但是还是被高丽军的暗哨最后传出了消息。</p>

当响箭升空以后，哪怕击杀了暗哨，暴露的事实也无法掩盖了。</p>

而消息被快速传递回了高丽军中以后，现在摆在将领们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了。</p>

要么正面迎战，硬碰硬；要么撤回鸭绿江南岸，保存有生力量。</p>

帅帐之内，此时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p>

“李帅，之兰兄的建议虽妙，但明军来势汹汹，五万大军非比寻常，我等兵力有限，正面硬碰硬恐难有胜算。”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沉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也是李成桂的老部下了，名叫金正宇，这些年一直在北边驻守，曾在多次边境冲突中表现出色，对敌我形势有着深刻的洞察。</p>

他很清楚，明军不是好惹的。</p>

尤其是辽东的明军。</p>

这些明军完整地参加了征讨纳哈出，以及捕鱼儿海之战，在坚韧程度和战斗素质上，都无可挑剔，是明军最精锐的部分之一。</p>

客观上来讲，在二百多万明军里，整体就是北强南弱。</p>

虽然京城有上十二卫作为御林军，但这些部队也很多年没打仗了，南疆的部队倒是打仗，可无论是装备待遇还是大兵团作战经验，哪怕是南疆部队里面战斗力最强的云南兵，也无法和北疆的一线边军相比，毕竟，光是披甲率就落下了一大截......南方潮湿的天气和多山地战的情况，是不适合大规模装备铁甲的，正因如此，南疆军队才以皮甲为主，同时一些特殊的土司兵，还会搞一些复古且工艺繁琐的藤甲之类的。</p>

再加上南方缺乏骑兵施展的环境，所以把云南兵和北疆的一线边军拉出来平原对决，肯定是云南兵输。</p>

而北疆最精锐的几部分边军，就是处于一线的那几支部队，分别是部署在西域和甘肃的西北兵，还有宣大一线的晋地和北平的精锐，再就是辽东铁骑。</p>

除此以外，还有两支部队规模跟这些大规模一线兵团比不了，但是精锐程度丝毫不狲色的部队，也就是松潘铁骑和宁夏游骑。</p>

而这次东征高丽，虽然动员的范围不大，但被动员的军队，却几乎是半数北疆最精锐的部队了。</p>

同时，山路行军的速度这么慢，也跟这支部队的特性脱不开干系。</p>

——辽东军是高披甲率、高度骡马化的军队。</p>

在这支部队里，轻装行军是不可能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战兵，身上都有铁甲，同时携带了大量的辎重。</p>

这些辎重，有的是由随军的驽马、骡子乃至少量的驴来驮着的，有的则需要战兵和辅兵随身携带。</p>

同时，这支军队里，还有相当数量的重骑兵。</p>

重骑兵，也就是具装甲骑，这玩意不是一个重甲骑兵骑着披挂着马甲的马行军，而是一个具装甲骑，就得三个人加上五匹马骡来伺候。</p>

这里面，有一匹马是冲锋用的主力马，有一匹是备用马，这两匹马在常规状态下，都是由辅兵牵着走的，并且没有任何负重。</p>

而还有一匹马，则是平常用来驮着马甲的马，至于重甲骑兵本身的甲胄和补给就需要驽马和骡子来负担了，至于他们路上所消耗的草料、豆料、鸡蛋以及各种食品药品，则由运输部队统一负责。</p>

再加上相当数量的火炮......</p>

说实话，在承受不间断袭扰的情况下，二十四天能走出来，回头想想都是很奇迹的一件事情，如果明军的素质没这么高，根本做不到这一点。</p>

而对于走出长白山区的明军来讲，其实情况反而是相当不错的，在丹东有着长城保护的大片安全区里，既可以选择像是现在这样主动出击寻找歼灭敌军有生力量的机会，也可以待在里面修整、整顿。</p>

但对于高丽军来讲，情况就不那么妙了。</p>

在明军步骑混合的重装部队面前，他们无论是野战，还是坚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p>

坚守的话，明军有足够的火炮和攻城器械，而高丽北部的那些“坚城”，似乎也就没那么坚固了......</p>

总之，若是不给明军任何压力，让其安然渡过鸭绿江，地利就基本无了。</p>

所以现在高丽军将领们，就挺纠结的。</p>

紧接着，一位面容清秀，像是文官一样的将领轻轻摇了摇头，补充道：“正面迎击确实冒险，但撤回鸭绿江南岸，岂非示弱于人？我大高丽岂能未战先怯？再者，江南防线虽固，但一旦被明军突破，后果不堪设想。”</p>

崔智勋虽然看起来像是文官，也确实出身豪门，但他的主张反倒是颇为刚硬。</p>

嗯，李成桂不是打击所有豪门和大贵族的，对于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的，同样李成桂也予以了接纳，不然的话，光凭武夫能做成什么事？李成桂篡国，大部分的工作，还是他手下那帮文官做的。</p>

而崔智勋就是监门卫上将军，地位很高，虽然不是李成桂嫡系，但他说话在这里也很有分量。</p>

主帅李和闻言，眉头紧锁，他知道每位将领的担忧，其实都是各有各的理。</p>

这时，年纪不大的朴俊昊挺身而出，他的声音虽略显稚嫩，却相当坚定：“末将以为，我们可结合金将军与崔将军的意见，采取守势中的攻势。”</p>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放屁，但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p>

“说说，什么叫‘守势中的攻势’？”</p>

副帅李之兰这时候问道。</p>

朴俊昊侃侃而谈道：“就是利用地形优势，布下重重埋伏，正面以少量精锐拖延明军步伐，同时把主力布置在长白山山麓，待时机成熟，再由一员大将率精锐从侧翼突袭，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p>

此言一出，帅帐内顿时议论纷纷。</p>

赵元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朴将军之计，妙在灵活应变，既不失我军尊严，又能最大限度保存实力，但关键在于，必须确保情报准确，指挥得当，否则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p>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朴俊昊，但实际上不是......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情报准确，指挥得当”，要是真在劣势情况下分兵，稍微配合不好，那跟送死有啥区别？</p>

而且这条计策的前提条件就很玄乎。</p>

谁能保证少量兵力能抵挡明军重装步骑混合军团的进攻？李成桂都保证不了吧？</p>

所以，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就是，这么搞大概率会满盘皆输。</p>

李和也不傻，他听罢，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庞，最终落在李之兰身上，沉声道：“之兰，你意下如何？此计若行，你肩上担子极重，需确保突袭成功，否则正面战场将极为艰难。”</p>

李之兰有些犹豫：“还是要再考虑考虑，此计有些行险。”</p>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p>

朴俊昊有些着急。</p>

作为年轻人确实想证明自己，也好行险，但朴俊昊考虑的事情，跟作为大军主帅的李和是不一样的。</p>

“俊昊，你的策略确实新颖，也展现出了你过人的胆识。”</p>

李和的话很委婉：“然而，兵法之道，在于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我们面对的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任何轻率的行动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尤其是在我军兵力不足的时候。”</p>

他转而看向金正宇：“金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明军的实力我们不可小觑，但退缩也绝非我的作风，还是要找到一种既能保存实力，又能给敌人以杀伤的方法......最起码，咱们不能灰溜溜的跑回去。”</p>

崔智勋此时也开口：“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利用地理优势，构筑多道防线，逐步消耗明军的有生力量，同时开始向南岸撤军......明军要在丹东架设好几道浮桥横渡鸭绿江，水师也不在这边，他们没有足够的船只来拦截水路的。”</p>

李之兰闻言，眉头微展，似乎有了新的思路：“主帅，我们不妨综合各位将军的意见，采取一种更为稳妥的策略。正面，我们可以依托险要地形，布置兵力防守，同时召女真人，以少量部队从北面也就是长白山山麓进行游击，骚扰明军，消耗其士气与补给。主力则不断往南岸撤，同时，派遣精锐小队，携带轻便装备，从鸭绿江南岸绕道敌后，寻找合适的时机发动突袭，打乱明军的部署。”</p>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方案既考虑了防守的稳固性，又不失进攻的主动性。</p>

赵元赫也赞许道：“副帅此计甚妙，攻守兼备，进退有据，正是我军当前所需。”</p>

最终，李和拍板决定，采纳这一策略。</p>

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将军，此战关乎我国运，务必全力以赴。”</p>

随着李和的令下，帅帐内顿时忙碌起来，将领们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p>

很快，正在迫近的明军，就察觉到了高丽军的异常。</p>

一道又一道的阻击线，沿着鸭绿江与长白山之间江畔的平地和矮丘陵建立了起来。</p>

而与此同时，那些仅存的、还敢向明军发起袭扰的女真人，也在不时地从长白山里钻出来。</p>

拖延，目的是什么？</p>

难道是想要原地修筑城池长期坚守，把明军拖延住？</p>

这不可能，因为这是在鸭绿江的北岸，各方面条件都不利于高丽军坚守，最简单的一点，明军虽然现在没什么船只，水师也过不来，都在全力供给南方的釜山，但是只要明军水师抽出手来，控制了鸭绿江的治水权，在北岸的高丽军怎么办？而且，就算他们能坚持，补给也不可能运的过来，到时候还是会崩溃。跑不回高丽，难道要跟着女真人钻进深山老林里玩荒野求生？</p>

至于野外决战就更不可能了，高丽军明显在人数上不如明军，脑子抽了才会选择野外决战。</p>

而他们藏在这里的目的，很容易就被蓝玉猜了出来，就是为了等明军渡江之后，抽冷子断后。</p>

眼下被发现了，还不赶紧利用婆猪江的水系与鸭绿江贯通来逃回南岸，还等什么？</p>

高丽军的诡异举动，明军高层暂时推理不出来，但是不要紧，随着攻击前进，很快就明白了。</p>

原来是既要取得一些战果，又不想丢面子。</p>

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呢？</p>

蓝玉作为当世名将，果断抓住了战机。</p>

——高丽军的计划里，有一个致命的漏洞。</p>

那就是高丽军因为有着鸭绿江的阻隔，以及自身携带了足够的船只，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随时可以撤回南岸，随时都能回到“安全”的状态。</p>

但问题是，回到鸭绿江南岸，就真的安全了吗？</p>

并不。</p>

或者说，这里面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高丽军回到南岸，不代表他们会在接下来更大的战局之中起到作用。</p>

因为他们想要起到作用，首先就需要向西折返，回到高丽半岛北部沿海地区，要么去守卫那里的城池以迟滞明军，要么继续隐匿起来作为未投入棋局的棋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