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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潇听她这样唤他, 拢着她的臂膀又紧了几分,低眉看她,任那细软发丝揉蹭着他的鼻翼, 声音含糊而痴惘:“姮姮,你再叫我一声。”

“夫君。”姜姮嗓音甜纯,毫无负担地信口叫来, 末了, 还甚至幽怨却无奈道:“你终究是我的夫君。”

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拧巴折腾了这么久,也到了该妥协退让的时候。

她在心底斟酌过,伏在梁潇怀里,幽幽道:“我好累, 不想再闹了,你能不能对我好些?”

梁潇松开她,腾出双手掬捧她的脸,却触到一手湿润。他心中一慌,忙低头看去, 见那白皙娇柔的面上不断有泪珠滑落, 却是悄无声息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姜姮习惯了无声地哭泣。

梁潇心中沉恸, 倾身吻掉她的泪, 细碎的吻辗转于面,品咂出些被岁月陈酿过的苦涩辛酸。他鲜有地软弱, 低低哀求:“姮姮, 以后不要这样哭,好不好?”

姜姮的小手还搭在他的肩上,纤弱无力, 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偶人,无辜而茫然:“那我该怎么哭呢?你不喜欢我哭出声的,我哭得厉害时,你就要来折磨我,我怕极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梁潇亲吻她,一遍又一遍低喃:“对不起。”

姜姮心底冷笑,偏面上若蒙了层疏疏密密的细纱,眼睫沾染泪珠,朦胧而脆弱,抬手揽着梁潇,可怜兮兮地抽噎,放开哭出了声。

她真心实意的泪在过去八年已经流尽了,现在剩下的,只有虚情假意,只有矫揉造作。

偏这样的泪会让梁潇手足无措,愧疚万分。

真是可笑。

她像瓦舍里最敬业的伶人,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浸透了一张又一张巾帕,双眸红肿,嗓子沙哑,梁潇只默默地给她拭泪,到最后,他的手都开始发抖,眼也红了。

姜姮心道今天差不多了,这到底是个多疑狡诈的人,再演下去,恐怕过犹不及。便像哭累了,伏在枕榻间酣酣欲睡。

她合着眼,感受到梁潇无比温柔怜惜地俯身轻吻她的颊边,而后给她盖上棉被,流连不舍地抚弄她垂落于鬓边的一绺发丝,黏糊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悄然退出去。

他穿过暗廊,去书房召见了几个文臣。

知审官院事曹昀,制敕院门下舍人刘斌,左谏议大夫晋云,崇文院学士宣思茂。

他想让他们拟个章程,尽量快且体面地恢复姜国公爵位。

众臣面面相觑,到底是曹昀,仗着是他的前妹夫敢出来问一句:“殿下何故这么着急?”

梁潇随意道:“也没什么缘故,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一桩事,姜家世代驻守边陲,军功煊赫,当得忠良之名,我听闻最近姜国公的身体不太好,想还他老人家一个公道,给他些许安慰。”

安慰?

众臣莫名其妙,还是曹昀耐着性子道:“京城传来太后懿旨,资政殿大学士崔元熙马上就要来襄邑代表两宫与殿下谈判,这个人虽无尺寸之功,无可称道之处,但心机深沉,王瑾对付殿下时他就没少动手脚。依下官之见,强敌当前,此时在对新政党上表态度,并不恰当。”

“子瞻,你误会了。”梁潇唤曹昀的字,温和道:“本王并没有想宽宥新政党,只是姜国公毕竟与旁的新政党不同吧?本王得势,想给岳丈家点实惠,总不过分吧?”

曹昀敛眉,退回来与其余人交换神色,他们在各自的脸上都看到了些许松动。

只要不涉及新政,不把过去最敏感忌讳的事重新刨出土摆弄,其实……也还说得过去。

国法之下尚有私情,古有为博褒姒一笑,幽王烽火戏诸侯,比起那个,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四个人中崇文院学士宣思茂最年长,也是资历最深的,他捋着花白胡髭,忖道:“处置王瑾党羽时还活捉了几个,留下几份供状。稍作修改,添上几笔,就说当年是他们砌词诬告姜家,实则姜家并没有参与新政,这样,便可以把姜国公父子从这些污糟事里剔出来。”

“后面让谏议院上道折子,要求恢复姜家爵位,殿下顺势答应,便水到渠成。”

左谏议大夫晋云向来是梁潇最忠实的狗,闻言忙颔首:“下官定然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梁潇甚是满意:“如此,就仰赖诸卿了。”

夜间,窗外落雪,窗内明烛,梁潇揽着姜姮,声音柔得似水:“按照路程推算,再过个五六日,你的父亲和兄长就该到了。我已让人为他们择选新宅,其后可能还得稍作修葺,这之前暂且让他们先住在西郊别馆,芳锦殿还空着。”

“我已与朝臣商量好恢复姜国公爵位的事,定会办妥。只是你说的为新政党平反,此事还得再议,我毕竟还不是九五之尊——即便是了,好些事也不能擅做决断。”

姜姮立刻觉出他在糊弄她,但不点破,只乖巧窝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一绺青丝,打着呵欠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样难免要与玉徽碰头,只怕再生出些事端。”

“她还想干什么?”梁潇冷哼:“墨辞已为人父,儿女双全,她若胆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第一个不饶她。”

姜姮不再赘言,半合了眼瞌睡。

梁潇摸摸她的脸,笑说:“你最近可真是有些懒,不是吃便是睡,虽说天寒地冻,总也得找些事情做吧。”

许太夫人新丧,城中禁乐禁市,姜姮也不能召官宦女眷来近前玩乐说笑,终日深闭殿门,除了和梁玉徽斗几句嘴,便是卧在榻上瞧着窗外出神。

姜姮懒洋洋地呢喃:“可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啊——哦,我只认识顾时安,让他来陪我说说话吧。”

“顾时安?”梁潇皱眉:“他是外男,怎能公开出入我们的寝阁?姮姮,你该与他避嫌。”

姜姮双眼困倦迷蒙地斜乜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顶小心眼的。”

她眼波潋滟横流,顾盼间媚态初生,撩得梁潇情动,低头亲吻她,笑说:“我就是个小心眼,认便认了。”

姜姮柔绵绵地搡他,娇嗔:“你如今不光小心眼,连脸都不要了。”她脑子飞快地转,将早就斟酌好的词句又谨慎地理顺一遍,道:“要不,我们给顾时安说门亲吧。”

梁潇诧异:“说亲?”

“是啊,他今年都二十四了,还孑然一身,久旷至此也是不易。你既然看中他,不如趁着世家权贵集于襄邑之际,给他说门好亲事,也好让他将来死心塌地跟着你。”

梁潇认真思索了一番,道:“这等保媒拉纤的琐事我不好直接办,你替他张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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