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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军士将百余头颅抬上来,这些头颅都拿竹筐装着,十二三颗头颅一筐,也没有拿麻布遮盖,直接暴露出来,脸还残留着临时的狰狞神情,竹筐底还有黑红粘稠的血液渗出来,滴在铺地方砖上。
高纯年、周鹤都是士臣出身,与乔继恩等人看到这一幕,脸色一阵阵发白。
郑怀忠须发已半白了,自以为修身养性这些年,没有什么东西能触怒他,这一刻也是气得浑身发抖、气得直炸肺,手按住桌案,厉目盯住徐怀,怒问:“徐怀,你这是何意?”
“你这竖子也欺人太甚!”
“你什么东西,想要骑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不成?”
于殿中陪坐的西军前锋部将也有八九人,都是都指挥使、都虞候一级的人物,看到这一幕也勃然大怒,恨不得踢开长案,上前揪住徐怀就往死里打。
徐怀冷冷的朝郑怀忠及西军诸将看去,冷哼一声,说道:“如何却敌,庙堂之上诸相公自有谋算,轮不到我一介武夫指手划脚,但赤扈人有朝一日倘若真撤兵退去,朝野田陌有人问及郑经略与诸位军侯西军有何功劳时,徐怀怕诸将碍口识羞,特送上百颗敌卒头颅,以壮你们的底气。怎么,徐怀这份礼不算厚重?没关系,徐怀没有什么能耐,今日率千卒强袭敌营,也斩得六百颗头颅,一并送给你们便是装点门面,有何不可?”
“你这是什么狗屁话,欺我西军没人?”一名武将气得一拳将长案砸塌,就要扑过来将徐怀揪住。
“你没敢上阵杀敌,却敢在殿下、使君面前放肆动手殴杀同僚不成?”徐怀按住腰间佩刀,杀气腾腾盯住那武将。
“退回去!”郑怀忠沉声喝令那武将坐回原处,盯住徐怀,冷声道,“你也莫要欺人太甚!”
“什么叫欺人太甚?”徐怀冷声道,“我率兵卒杀入敌营,郑经略在巩县坐拥西军五万精锐之师,却按兵不动,这叫不叫欺人太甚?郑经略,你不要忘了,这巩县也是殿下与张军侯、乔郎君及末将率三千士卒拼死守下来的!”
“徐军侯,官家有旨,西军不得浪战——郑帅、高监军早前坐镇巩县,也是深察圣意,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作甚?”周鹤这时才回过神来,当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灭世,厉声喝斥。
“圣上是有旨,勒令诸军不得浪战,但我斗胆问周相一声,圣上有没有令诸军不得与战?”徐怀盯住周鹤的三角老眼,针锋相对的问道,“周相适才也言,要与虏兵周旋,我再斗胆问周相一句,倘若诸军皆不敢与虏兵相战,诸相公就凭唇舌功夫与虏兵周旋,真就以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便能抵百万雄师?”
“战或不战,帅臣决之,哪里有你这等人物置喙的余地?你倘若再胡搅蛮缠,不要休怪老夫治你不敬之罪!”周鹤怒斥道。
“周相甫至巩县,徐怀担忧郑经略、高监军无功献媚于周相之前,特送上百颗敌虏人头为贺,有何不敬?难不成社稷垂危之计,还有比这更好的贺礼?”徐怀问道。
“你,你……来人,将这狂徒给我轰赶出去。”周鹤气得直哆嗦,厉声叫道。
“周相,你也歇歇气,”景王赵湍沉声说道,“徐怀率部强袭敌营,原本是满心指望巩县这边能出兵策应。郑经略持重按兵不动,不能说错,但徐怀年轻气盛,为此感到不忿,也情有可缘嘛!总不能指望他年纪轻轻,便如周相这般深谋远虑——”
真要有什么军令,巩县城内的人马当然是以周鹤、郑怀忠、高纯年等人为首,但这时候听到周鹤叫唤,从廊下探头看进来的诸多扈卫,见景王赵湍偏护徐怀,自然也不可能贸然进殿触霉头。
“我对官家忠心耿耿,此番出京也是九死一生,谁曾想刚到巩县受竖子欺侮,我……”周鹤气得声音都有些打颤。
“周相息怒,”景王赵湍又装作厉色的朝徐怀说道,“你心里有怨气,这能理解,但这种事以后莫要再做,成什么体统?难不成周相有什么地方惹恼了你?你们都给退下去了,莫要再扫我们的兴!”
徐怀起身朝景王拱拱手,“吱哑”再推开桌案立身而起,按住腰间佩刀,他没有看周鹤、郑怀忠、高纯年、吴文澈等人,而是看着气愤不已的西军前锋诸将,看似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刀剑一般凌厉,想要将他的皮囊之下龌龊灵魂从根子里都挖出来。
西军前锋诸将怒气冲冲的撑案看来,也有人低头看案面。
邓珪坐着没动,趁着别人不在意,手指醮酒水在案上写了“我留下”三字,用袖甲稍稍遮住,不叫一旁的张辛得以瞧见;徐怀往那边瞥了一眼,对邓珪微微颔首一下,便甩袖往大殿外走去。
朱桐坐在大殿的角落里,也没有人关注到他——他年纪甚轻,又没有太多的见识与阅历,朝廷是战是和,他也没有什么主见,所以也就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一幕的出现,又惊又疑的坐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却是卢雄起身,不经意的拽了一下朱桐的衣袖,示意他一并退出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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