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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江眠跟在唐野身后出了金碧辉煌,又像往常一样,马四爷的人在外面等着,见到江眠出来,眼神一变。

“哟,小眠啊。”

他笑得虚伪,连带着话音里都有一股恨不得把江眠直接弄死的深意,但是江眠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喊了一声,“四爷。”

“我今儿派人去接你,怎么听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是来算账了?

江眠下意识挽住了唐野的手臂,头一次被姑娘这么大胆地缠上来,唐野惊了惊,只见身旁的江眠笑得天真无暇,如同一位烂漫少女,“哪儿的话呢,都是一家人。四爷消息倒是灵通,我一回来,您就知道了。”

这话在暗示什么,有脑子的人都明白。

马四爷也继续和她演戏过招,看着她平安无事站在唐野身边,手指微微攥紧,笑得凶狠,“行,唐少能中意你就好,你们小辈之间我也不掺合了,今晚回去吗?”

突然之间问今晚的事情做什么?

江眠眯了眯眼睛,还是下意识道,“不回去了,唐少约我晚上一块吃饭。”

唐野一愣,小姑娘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隐隐用力,抬头笑看他一眼,“是不是呀?”

唐野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四爷要一起吗?”

江眠脸色一白,对面的马四爷倒是没看出来,随后又咬牙切齿道,“不了,你们一块玩吧,晚了要是回不来,和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谢谢四爷。”

江眠甜甜的说了一句,就跟着唐野上了唐门的车,背后马四爷的人盯着他们,那眼神如同凶狠的狼,尽管车子已经开远了,那视线依旧让江眠直冒冷汗。

唐野坐在另一边轻笑,“你倒是胆子大。”

“我觉得我今晚待在那里,估计要变天。”

江眠下意识缩起来,看向唐野,“不好意思了唐少,可能要在你那儿叨扰一阵子了。”

“来我这里躲马四爷?”

唐野伸手一把将她捞过来,少女分明在颤抖,却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反抗。

正是这副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唐野笑了笑,“马四爷为什么突然之间要除掉你?”

“因为傅峥嵘……”江眠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他怀疑我已经叛变到了傅峥嵘那边。”

“我听说最近有几起虐童性侵案,和马四爷有关是不是?”

唐野笑了笑,视线看向前方,“这案子傅峥嵘甚至查到了我的头上,不过我们倒是对小孩子没那么多变态的想法。所以想来,傅峥嵘是要查白岩河了,一动白岩河,就要动马四爷。于是马四爷怀疑和傅峥嵘有来往的你?”

“人之常情。”

江眠身体有些虚弱,唐野将她抱在怀里,倒是正好给了她一个依靠。

她深呼吸几口气,“唐少,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时候再谈,今天回去,能不能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这是什么形容词?

唐野低头看怀里的少女,脸色确实挺苍白了,现在接近傍晚,江眠的小腹开始疼起来,刚打完胎没多久,能强撑着已经是用尽力气,还要应对唐野和马四爷,她实在是全身乏力。

于是就这么靠在唐野的肩膀,哪怕这临时的同盟也是一头凶狠的狼,她喃喃着,“我很累,想睡觉。”

唐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对比起马四爷,你还是更信任我一点?”

江眠在疲惫中无意识地低喃,“你刚说,你们对那种事情没有变态的爱好。”

唐门是个黑道组织,杀人放火走私枪械却也都是黑道上的事情,有的时候到了白道上那些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因为唐门虽然喜怒无常,却也讲几分道义。

不过说坏人讲义气,好像又有那么点儿可笑,多半还是忌惮唐门的凶残吧。

车子一路开回了唐门的宅子,唐野抱着江眠下车,带她回房间里,又给她盖上被子,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这就像是自己养了一个小女儿,怎么想怎么可笑。

当初傅峥嵘是不是也有这个念头?

唐野放下江眠后起身下楼,下面一排佣人都在齐齐喊着,“唐少晚上好。”

“挑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

唐野淡淡的吩咐着,妖孽的脸上冷峻而又森然,“半小时内,尽快。要听话利落的。”

“是,唐少。”

很快,下面的人就散开去做事情,唐野坐在客厅中央,自己跟自己下着棋,等了两三个小时,窗外夜色深下来,楼上才传出来声音。

江眠一脸疲乏地走到走廊,从二楼看一楼客厅的唐野,“你还在?”

唐野抓着皇后棋子的手一顿,落子的时候没有放稳,皇后便顺着棋盘滚落下去。他倒是也不生气,抬头笑看了江眠一眼,“醒了?”

江眠揉揉眼睛,还没睡醒的她浑然不觉自己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一脸贤妻良母的样子,“饿了吗?我去给你做夜宵。”

刚说完她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嘴巴闭上,这回轮到楼下唐野不客气地笑了,笑的还挺大声。这人渣笑起来挺漂亮的,平时不装面瘫估计会更招小姑娘喜欢。

江眠撇撇嘴,“没什么事我回去继续了。”

唐野冲她招招手,“下来,会下棋吗?”

这场景曾经在傅家老宅子里也出现过,傅峥嵘的爷爷笑得一脸和蔼问她,会下棋吗?

江眠心头悸动,摇摇头道,“不会。”

“我教你?”

“你今天是不是非得下棋?”江眠踩着楼梯下来,“我告诉你,现在社会科技这么发达,你可以去网络上和别人对战。”

“看不见脸欣赏不到对方的表情,多无趣。”

得,难伺候。

江眠耸耸肩,坐到他对面,将原本下了一半的棋子统统整理回原位,整个人缩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一男一女就这样对坐在一盘棋面前,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

唐野声音有些冷,“不是说不会吗?”

“你懂得,武林高手一般都扮猪吃老虎,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江眠干脆利落地出手,“然而事实上就是装大逼。不过我看你诚心求对手,我们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明人不装暗逼,陪你来一把。”

唐野被江眠一口一个段子给气笑了,“你跟谁学的?”

江眠笑得呲牙咧嘴,故意说道,“傅峥嵘。”

唐野笑意一僵,“存心气我?”

江眠一边下棋说,“对的。”

唐野直接吃了她的战车,江眠一惊,“等会等会等会……下个棋而已用不着这么大动肝火吧?”

“光下棋挺无聊的。”唐野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笑起来的时候一双丹凤眼剧毒而又艳丽,“不如我们下注?”

赌注?

江眠饶有兴味看着他,“好啊,要是我赢了,你以后就要在马四爷面前保住我。”

“你是马四爷的人,我如何保你?”唐野笑得恶劣极了,“要不就当我的二奶,要不就做我的情人。”

“呸。”江挺了挺胸脯,“姑娘我还没长开,不接客。”

“马四爷是不是就吃你幼女这套啊?”

唐野的笑倏地变作令人胆颤心惊的,此人喜怒无常,实在是不好捉摸他在想什么,江眠只得点头,“所以我也在想……”

“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可能和马四爷有关系?”

唐野直接接上了她的话,吹了声口哨,“虽然我是黑道的人,但是我们都是说一不二的,奸淫掳掠这种事我并不是很喜欢,有损我们恶人的格调。至于马四爷那种,已经不配称作人了。”

“我今天把这番话录下来,明天送给马四爷听。”江眠皮笑肉不笑,“马四爷想要和你交朋友这个念头就GAMEOVER了。”

唐野冷笑,“你倒是可以试试。”

一边说一边继续下棋,江眠不慌不忙摆阵应敌,过了一会又问,“你还没说你的赌注是什么。”

唐野装作思考的模样,淡淡的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缺,要是赢了的话……”

当的清脆一声,主教逼近江眠的国王。

男人笑得如同弯月下的狼群首领,凶狠而又危险至极,“今天晚上,我要你。”

江眠徒然一惊,抬起头来对上唐野的笑容,只觉得全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咬了咬牙,应道,“成交!”

半小时后。

江眠精疲力尽缩在沙发里,喘着气,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怎……怎么样,妹妹我没吹牛逼吧!愿,愿赌服输,不认就是我孙子,以后见,见了我得喊爷爷!”

去你妈的爷爷!

唐野想掀桌,又盯着国际象棋的棋盘道,“你刚才那步怎么走的?”

江眠赢了唐野连着态度都开始吊儿郎当起来,这种就属于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就跟当初和傅峥嵘认识一样。她翻了个白眼,“拿手走的。”

“我没看明白,重来。”

“重什么重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眠用脚勾了勾棋盘,态度相当放肆,似乎是赢了唐野一把,整个人都开始飘起来了,她缩在沙发中央,斜眼看唐野,“记得以后万事首要,保护我!”

唐野冷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

说完上前直接把江眠扛起来,江眠挣扎着,“你……等会,我今天大姨妈。”

“呵呵。”这回轮到唐野皮笑肉不笑,“你大姨妈是不是得来一整年?”

江眠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很奇妙是不是?我是隔一年来一年的,你得一年不碰我。”

放你妈的狗臭屁吧!

唐野暴怒,扛着她上楼,江眠脸都吓白了,“同盟同盟,我们是友人啊,不能对友人下手的,我可以给你很多马四爷的情报,抵消好不好?”

唐野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过来,“你是觉得,你能知道的情报,老子就查不到吗?”

江眠说,“大兄弟,要不我们坐下来谈谈?”

谈你麻痹!

等到唐野把江眠按床上的时候,江眠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唐野是什么人,黑道唐门的大少爷,伴君如伴虎,哪天一个不当心直接背叛他们之间的交易也有可能!

江眠慌了神,整个人都在哆嗦着,“你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

唐野不顾江眠反抗直接开始扒她裤子,等到看见血迹的时候一愣,靠,是真的?

江眠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骗你吧。”

唐野怒火攻心,气得起身摔门而出,江眠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随后才猛地一颤,将衣服穿好躲在床角抱着自己,拿手机开始查。

原来是术后出血……江眠倒是得多亏这个出血救了自己一命,她起身去厕所换了裤子,刚想站起来,房间门又被人打开了,唐野满脸杀气地走道房间的厕所门口,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江眠尖叫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靠,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唐野把短裤丢在她床上,“老子给你拿了新的内裤!”

“哦……哦!”江眠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跟您说谢谢啊?”

唐野这回没那么怒了,双手抱在胸前,含着不善的笑盯着玻璃门,“说吧,我听着。”

江眠磨了磨牙,“谢谢您嘞唐大少!不过您送佛送上西,再帮我一件事儿吧!”

嘎——?唐野懵逼了一会,回过神来说,“什么?”

“帮……帮我出去买几包卫生巾呗。”

“……”唐野有种想踹门的冲动,江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现在他们之间的掌控权在他身上,她还敢那么多要求?!

江眠说,“行,你不买吧,我在你家的床上用血画地图。”

唐野忍无可忍,走出门对着楼下佣人喊道,“空着的帮我买点东西!”

“唐少您说。”

“女人用的!”

“……”唐少,这个范围有点广。

有个久经人事的老妈子上前小心翼翼道,“唐少是……套套吗?”

唐野怒了,正愁怎么泻火呢!现在来一句套套,套套用了也不能闯红灯啊!他好歹还是个讲人性的坏人!

于是他说,“你……你们平时都用的!”

老妈子说,“我们……?我们平时……”

唐野总算没憋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一字一句出声落地都能一砸一个坑,“卫!生!巾!”

******

仆人去超市了一圈,感觉把超市里所有牌子的卫生巾都买了一遍,送到房间门口后恭敬地退下。

江眠开了一个小缝,结果被唐野直接扒住门缝,她浑身炸毛一惊,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尖声道,“干什么!”

唐野直接扒开门走进来,把整整两大袋卫生巾丢在她面前,两座小山让江眠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喊了一句,“那你出去啊!”

唐野冷笑,“你下面老子没看过?膜都是我捅破的。”

江眠脸色一白,眼神里又出现了些许恐惧。

唐野最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啧了一声,“快点换上出来!”

江眠颤抖着去挑牌子,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随后走出来,看见唐野身边站着两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还挺眉清目秀的。

江眠嘀咕这禽兽难道是要当着她的面玩3p吗,结果一见她出来,小姑娘就上去对她恭敬地鞠躬,“四小姐好。”

江眠后退两步,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做什么。”

唐野也笑,可惜了笑得太过危险,“给你安排的,你年纪小,有什么事情找她们帮忙就好了。”

江眠小心翼翼看着他。“唐少,您特意帮我找的啊?”还是想要找人监视她啊?

唐野脑门上青筋一跳,原本自己好歹是走妖孽面瘫风的,遇见江眠回回都要被逼成一个暴躁神经病,也不知道傅峥嵘以前怎么忍受她的。

于是男人又是怒吼一声,“爱用不用,不用拉倒!正好,你们两个晚上陪我。”

噫……江眠又试探性说道,“唐少,您口味有点咸啊。”

“江眠,你是不是给点颜色就能开个五彩城出来给我?”

唐野回头笑得无比凶狠,让江眠一惊,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咕噜噜跑回床上把自己用被子团起来,“晚安唐少,祝您身体健康。”

唐野冷笑一声关上门,江眠回过神来,才慢慢掏出手机。

过了许久,她撩起耳边的头发,打开手机上了微信。

没一会微信弹出来无数个消息提示,江眠点开一看,全部都是傅峥嵘在那里滴滴滴。

【傅峥嵘:歪歪歪?】

【傅峥嵘:女儿,你一天没上线了。】

【傅峥嵘:女儿你在睡午觉吗?】

【傅峥嵘:江眠诶,肚子疼吗?】

【傅峥嵘:小丫头啊,肚子饿了吗?吃晚饭了吗?】

【江枫渔火对愁眠:……吃了】

傅峥嵘回复地很迅速,之前怎么一直不说话?

江眠说,才有时间看手机。

【傅峥嵘:???先前都干什么去了?】

【江枫渔火对愁眠:陪唐野下棋。】

【傅峥嵘:???下棋?】

【傅峥嵘:你还会下棋?】

【江枫渔火对愁眠:想不到吧……】

另一边傅峥嵘拿着手机乐,心说上一次老宅子里还以为她不会下棋呢,结果小丫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又问了一下江眠肚子疼不疼,结果江眠说,不疼,就是出了点血。

傅峥嵘一听从床上坐起,出血量大吗?卫生巾垫一下。

江眠看着那排字,有点无语。

【江枫渔火对愁眠:……你怎么能这么顺溜地说出卫生巾三个字。】

【傅峥嵘:???咋,我不能用还不能说啊?】

【江枫渔火对愁眠:能,你要乐意,你用也成。】

【傅峥嵘:……】

【傅峥嵘:你那儿有卫生巾吗?你现在在哪?】

【江枫渔火对愁眠:唐野家。】

“你住他家了啊!?”

对面傅峥嵘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江眠为了防止再发出声音,只好打字给傅峥嵘,给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现在和唐野的合作关系,又讲了一遍白天发生的事情,傅峥嵘这才肯放心。

过了一会,傅峥嵘又发了一条。

【傅峥嵘:唐野家里有卫生巾?】

【江枫渔火对愁眠:没有。】

【傅峥嵘:谁给你买的?】

【江枫渔火对愁眠:唐野。】

五分钟后——

【傅峥嵘:哦。】

哦完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陷入一种沉默当中,傅峥嵘看出了江眠也在那边不说话,就随便讲了几句,随后道,如果有马四爷的一手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们。

这才是正事吧。江眠过了好久也打过去一个字,哦。

就像是互相斗气。

傅峥嵘拿着手机在另一边叹了口气,没说话,将屏幕关上了,

窗外夜色已深,傅峥嵘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江眠走的第一天,他竟然失眠了。

另一边江眠看见傅峥嵘不做回复,也退出了微信,百无聊赖地看着小说,都是些言情的,以前江眠也挺爱看的,虽然说霸道总裁玛丽苏了点,但是好歹能满足她们的幻想嘛。

于是她这次也点开来,结果这回怎么都看不进,白莲花圣母婊的女主就跟江盼一个样,害自己流产的爹妈都能原谅,一家人还欢欢喜喜过年去了,后来又被男主抛弃,结果男主一回头又屁颠屁颠和人家在一起……这他妈没脑子吧!

江眠烦躁地将手机丢在一边,看了眼窗外,不知道傅峥嵘在家看见的月亮和她现在看的是不是一个样。江眠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关于傅峥嵘的事情,睡不着干脆跳下床。

大抵是之前睡过两个小时的缘故,江眠夜里很精神,就下楼闲着没事做菜。其实做菜的确算是江眠为数不多并且拿得出手的爱好之一。她总觉得做料理的时候把心思凝聚进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并且很解压。

来到客厅旁边的厨房间里,江眠走进去,里面各种厨具都有,一看就知道唐野也是个练家子,东西样样俱全,调味品也是应有尽有。拉开冰箱门,里面有丰富的食材准备着。其实唐家有专门的下人在另个厨房做饭,这个只是唐野的私人厨房,闲着没事他自己做料理玩的。

江眠用手指夹着两个蛋,打碎了放糖,随后熟练地开始用打蛋机打出新鲜的奶油来,又开始切水果,铛铛铛的声音清脆且有节奏,等到唐野警觉地察觉到动静下楼的时候,江眠正好做了一个芒果千层蛋糕,看见他,少女头也没抬,在裱花,含糊着问了一句,“吵到你了?吃不吃千层?”

唐野倒是被江眠这个架势给弄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说,“你做了千层?”

江眠裱花结束后就直起身子来,对着唐野让开位置,给他看她做的芒果千层,随后拿手机拍了一张,“要不要吃?”

唐野说,“吃。”

于是二人大半夜的临时活动变更成了吃蛋糕,唐野去泡了一壶红茶,然后灌上牛奶,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江眠把剩下的奶油挤在他的奶茶上,做了个雪顶。

唐野看着她的技术就在一边要笑不笑地说,“看来你会的东西还挺多。”

江眠耸耸肩,“今天我会的都已经给你看完了。说实话我也没别的招了。”

唐野看着她切蛋糕熟练的动作,在一边没说话,江眠切好把剩下的放进冰箱里,她说,“要吃的话早点吃完,明天给你两个小姑娘也吃一点吧。”

唐野端着蛋糕冷笑,“你心真大。”

两个人晚上边吃蛋糕边聊天,到后来江眠手机震了震,是陈尽发来消息。

江眠和陈尽联系从来不用微信,一直都是很原始地发短信,这么大晚上的他突然间给她发消息,有点儿反常。

果然不出江眠所料,刚点开来,她瞳仁就缩了缩,对着唐野道,“陈尽那里出事了!”

唐野吃着蛋糕一愣,“怎么了?”

江眠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起来,“我就知道……我就该知道,那个时候马四爷问我回不回去……还有另一层意思。”

如果她不回去,他就对陈尽下手!

陈尽没事,可是现在陈尽的家里人出事了,他两个弟弟妹妹陈深陈鱼傍晚出去就没回来!

江眠被这个消息激得眼眶发红,唐野停了也皱起眉头来,“马四爷那么狠?”

江眠抬头看他,“你能帮我查查吗?”

唐野含着笑,“能是能,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我帮忙查……有什么补偿吗?”

江眠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需要什么情报,我帮你!”

唐野贴近她,在她耳边投下一颗炸弹,“我要……傅峥嵘的情报。”

******

江眠是在半夜的时候回到了白岩河边,从唐野的车上跌跌撞撞跑下来,陈尽正站在楼底下,看见江眠的时候,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江眠心疼地上前抱住他,旁边的唐野看了,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见陈尽靠着她狠狠哆嗦了两下,冲江眠道,“……马,马四爷把他们……带,带走了。”

江眠痛声道,“怎么回事?!”

陈尽红着眼眶,“……可,可能是我弟弟,他,他们没说,说我在哪儿。”

“这他妈是冲着我来呢!”江眠抓着陈尽胸前的衣服,身体止不住地哆嗦,她喃喃着,“陈尽……马四爷是在拿你威胁我呢!”

陈尽没说,伸手按住了江眠的头顶,他说,“眠儿……我,我们,逃吧。”

逃离白岩河,逃离马四爷的掌控,哪怕可能会以死为代价。

江眠惊恐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别说话陈尽!也许附近还有别人在,别让马四爷的人听见你这句话。”

他们当初进了这个圈子,就难以跳出这个染缸。

洗白这两个字,对于江眠和陈尽来说,是不存在的。

唐野看着他俩好久,许久才缓缓道,“还去不去找马四爷了?”

江眠回头,见男人穿着风衣上来,理了理头发,笑道,“我的人查到了你朋友的弟弟和妹妹……在马四爷名下的别墅里。确定要去吗?”

那个时候陈尽的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恨意,他说,“你,你等一下。”

他松开江眠,转身往破旧的出租屋里走,拿了一把小刀出来,随后藏在身上,江眠被他这个动作吓得不敢说话,好久才,“陈尽……你冷静点。”

陈尽没说话,唐野说,“走吧,带你们去见马四爷。不过说好了,我和马四爷可没有账要算,你们敢把我拉下水,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江眠沉沉地直视着他,随后陈尽也跳上车,三个人在漆黑的深夜中赶往马四爷的别墅。

谁都不敢说一个字来猜测陈尽的弟弟和妹妹在马四爷那里会有什么下场,马四爷喜欢小孩子,这种喜欢早就超出了正常的恋爱范畴,是一种扭曲的人性,是一种变态的喜欢……

没错,江眠早就在怀疑很多虐童案的背后,都有马四爷搭把手,当傅峥嵘提到犯罪者就像一个团伙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是不是马四爷的人在背后做什么。

趁着唐野开车,江眠拿出手机,装作玩游戏,暗中迅速发了一条短信给傅峥嵘。

老天保佑……这次一定不能出什么事情……

三个人到了别墅门口的时候,马四爷的人似乎已经料到了江眠和陈尽会过来,有人拦在门口,说道,“四小姐,您不能进去。”

江眠上去一个耳光摔在那个人脸上,一边冷笑,一边一脚把他踢在墙上,“嘴巴上喊我一声四小姐,怎么不乖一点?”

那个人趴在地上,捂着脸像条狗一样大喊,“四小姐,四爷说了,若是你和陈尽来了,一个都不许放进去!”

江眠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个人,“看来四小姐这个名字也是白喊了,四爷这是不把我当家人看了啊。那么,唐门大少这个名号够响亮吗?”

趴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惊,抬头就看见了跟在江眠他们伸手的唐野,男人站在风中,一张脸一正一邪,正淡笑着,笑容嗜血。

他吓出一身冷汗来,哆哆嗦嗦地说,“四爷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滚开!”陈尽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天,可是下一秒裤脚管又被人抓取,“来人呐!有人要硬闯!”

很快,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从别墅的四周窜出来,上前包围住江眠。

对付一般人他们有胜算,可是对付身材高大那么多的职业性保镖,江眠觉得有点悬,这不是在拍电影,实力悬殊,相差太大。

硬闯不行,只能赌一把。

江眠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四爷!我是江眠!唐少送我回家,您不来见一面吗!”

“四爷正在办事,不得喧哗!”

“这都是什么事啊?”

突然间,别墅的正门被人打开了,马四爷穿戴整齐站在里面,看见江眠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就像是早就知道江眠不得不回来,他眯了眯眼睛,相当不善,“小四,这么晚才回来?”

江眠忍着浑身上下的恶寒上前,“唐少约我看了场电影。”说谎从来不需要打草稿。

唐野站在身后,马四爷意味深长问了一声,“唐少是来给江眠保驾护航的吗?”

唐野没说话,只是仍旧端着那副谁都看不懂的笑,双手插兜,如同鬼魅一般立在漆黑夜里。

马四爷看了眼旁边的陈尽,又是慢吞吞问了一声,“陈子,你怎么来了?”

陈尽双手丝丝攥成拳头,马四爷这幅样子他压根做不了什么,可是……陈深和陈鱼分明是他抓走的!

江眠只能笑着继续把话往下圆,“我回来找陈尽呢,陈尽说家里两个小孩子找不到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完了不晓得回家,就想找马四爷帮个忙。”

“小孩没了,报警呀。找我,能干什么?”马四爷像是故意一般,加重了“报警”两个字,想来是对江眠已经相当怀疑。

江眠只能退后几步,唐野站在一边,给了她些许安慰感,马四爷哪怕要收拾她,也得顾忌唐野在场……

她咬了咬牙,“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才想着找你帮忙。陈子好歹以前帮你干了那么多事儿,咱这种人怎么能指望jc,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所以想你帮忙让下人去问问,有没有见过陈尽家两个小的。”

这番话倒是说得天衣无缝,只是马四爷听完冷笑一声,对着江眠道,“怎么找到我这个别墅来了,平时不都是在白岩河边找我么?小四,你这是在怀疑义父我藏了陈尽的弟弟妹妹?”

江眠浑身都惊起了鸡皮疙瘩,忍着颤抖道,“小四不敢!只是想找四爷帮个忙,今儿个去了趟白岩河,那里人说您不在。所以小四求了唐少去问您在哪,这才贸然上门……”

马四爷拖长了语调看向唐野,“唐少……您怎么容着我这小女儿乱来呢……”

唐野陪着江眠演戏,声音冰冷地说道,“我挺喜欢您小女儿的,再加上这是江眠好朋友的事情,就一块插手了。马四爷不会怪我吧?”

马四爷笑得咬牙切齿,说道,“两个小的就在我这里,一个小时前跑出来正好跑进我别墅里面,我想这里离着白岩河远,就让他们晚上临时住下了,倒是忘记和你们知会一声。”

陈尽全身都在发抖,这样蹩脚的烂借口,也亏他说得出口!

“那正好,这会子让陈尽带回去吧。”

如果真的是有惊无险一场,那江眠还能松口气,可是如果……

如果马四爷真的对陈尽的家人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原谅她自己……

陈深和陈鱼都已经睡着了,两个小孩子还在读小学三四年级,被高大的保镖抱了出来,陈尽看他们衣冠整齐,狠狠松了口气,几个人上车的时候,马四爷在后面出声——

“小四,四爷这两年待你不差吧?”

他已经在怀疑她了。

江眠攥紧了手指,克制着声音的平稳道,“四爷是小四的再生父母。”

“呵。”马四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你记着就好。小四,你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别干对不起四爷的事儿,四爷不想失望。”

这句话如同一个警钟狠狠敲在江眠的心口,她肩膀颤了颤,继续对着马四爷道,“四爷放心,小四绝对不会背叛您。”

马四爷转身进了别墅,门关上那一刻,江眠彻底松了口气,倒退两步,被陈尽接住。

她背后已经是淋漓冷汗,这才发现马四爷的威压有多大,光是一句警告,就已经让她如此胆颤心惊。

江眠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机,死死地握住,没有松开手。

******

唐野做了次车夫,把陈尽和他家里两个小的送回家,这才又带着江眠回了唐门,回去的路上看到天都快半亮了,江眠又开始打起瞌睡。

唐野一边开车一边抽烟,闻到烟味江眠醒了过来,淡淡地说着,“别抽烟了。”

唐野笑了一声,“我不常抽,快睡着了,提提神。”

“那正好,换我开。”

江眠一下子来了兴趣,伸手摸了把唐野宾利的方向盘,“还没开过这么贵的车呢……”

唐野乐了,就干脆把烟丢到窗外,“你会开车?”

江眠摇摇头,“不会。”

“……”

“不过我ps4上还玩过极品飞车。”江眠兴奋地搓手手,“反正这玩意儿不是和碰碰车一个道理么?”

“……”唐野说,“你还是闭嘴吧,坐稳了,我们快到了。”

十分钟后,两人到家,唐野完美地将车子停进车库里,一脚踩住刹车,激起车库里一堆尘土飞扬。

江眠下去的时候咳了咳,随后道,“我们再晚两个小时,可以吃早饭了。”

唐野说,“那干脆别睡了,陪我下棋?”

江眠立马摇摇头,“和你下棋有什么意思,你又不认输,无趣。”

唐野刚想发作,就看见她蹦蹦跳跳出了车库往客厅楼上跑,“我年纪小,正在长身体阶段,需要睡眠。您老大叔一个了,随便您睡不睡。早安!”

说完门一关,嘭的一声响,唐野心说这丫头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果然是个没心眼的。

一觉睡醒,唐野在楼下铛铛铛切三文鱼,江眠走下来的时候夸奖了一句,“刀工不错啊唐大厨。”

唐野刷的一下把刀挥到她睫毛前,“再说一句,我把你切成三文鱼刺身这样的。”

江眠咽了咽口水后退几步,“我……我就随口一说。”

她溜去客厅晒太阳了,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傅峥嵘聊傅峥嵘,今天我们吃日料。

【傅峥嵘:你们?】

【江枫渔火对愁眠:还有唐野。】

【傅峥嵘:你伺候他做刺身???】

【江枫渔火对愁眠:不,他会料理,不需要我动手。】

【傅峥嵘:……哦。】

【江枫渔火对愁眠:他比你会的东西多,地板拖得也很干净。】

【傅峥嵘:那你住着呗,我又没说不好。】

【江枫渔火对愁眠:是啊,我觉得,他一在,我就不用继续喜欢你了。】

唐野除了性格变态人渣了一点,除此以外好像也挺好的,有钱活好长得帅,活好是指厨艺。

曾经江眠在傅峥嵘家里的时候,天天都换着花样给傅峥嵘做早餐取悦他,现在到了唐野家里,都不用自己费心,唐野做饭技术跟她不相上下。

傅峥嵘看着江眠那一排,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就觉得难受得很,胸口又闷又烦燥。

【傅峥嵘:黑道分子的头头不是你能喜欢的。】

【江枫渔火对愁眠:你还是人民jc的老大呢。】

【傅峥嵘:江眠,你能不能别跟我斗气,你年纪还小,别见一个喜欢一个,以后会有好男人来照顾你……】

【江枫渔火对愁眠:别说了。以后也不可能会是你来照顾我。】

【江枫渔火对愁眠:所以我怎么样,和你无关,你不需要来指点我喜欢谁,包括我喜不喜欢你。】

傅峥嵘没说话,看着江眠打来的字,忽然间觉得,这才走了几天,她就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

是啊,江眠现在这个年纪,是成长和接受新事物最快的时候,每天都会有新的认知在颠覆在重新创见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或许经年之后江眠会出落成一个优秀而又成熟的女人,而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不会是自己。

是他亲手推开的她。

傅峥嵘忽然间就有些慌,无意识地有些慌乱。如果江眠彻彻底底长大了,脱胎换骨,那么那个时候,自己要如何与她相见?

那个曾经很依赖自己,很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如果变成了一个对自己一脸陌生毫不在意的女人,他会不会后悔?

傅峥嵘起身,看着jc局窗外的阳光,忽然间就觉得,阳光温暖,可他心头荒凉。

为什么……?

走了一个江眠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奇怪的情绪?

傅峥嵘没说话,关掉了手机,烦躁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眠发来的最后一段信息很长,是她昨天夜里和马四爷打交道的事情,最后还附加了一句,她说,为了安全起见,让他帮忙找人保护一下陈尽。

傅峥嵘冷笑,是啊,她现在有唐野保护着,自己只需要保证陈尽的安全就好了,江眠暂时不会有危险。

曾经这是他的责任,保护江眠的安全,把她带到自己的家里培养。

后来,她躲到了别的男人的羽翼下,并且变得他越来越陌生。

唐野看江眠的眼神,明显和普通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那眼神里带着野兽一般的掠夺欲,傅峥嵘与他对视,都会觉得心惊。为什么,江眠要找一个这么危险的男人当靠山?

傅峥嵘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他有一种江眠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错觉。

******

可是半个月后,悲剧就发生了。

陈尽死了。

江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做了手工酸奶,一听见这句话,杯子从手里砰然落地,碎片四溅,酸奶洒了一地。

她怔怔地听着这个消息,忽然间觉得耳边嗡嗡响,像是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江眠还维持着端着杯子那个动作,可是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江眠嘴唇哆嗦着,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唐野,男人冷漠无情地宣告着一个事实,“江眠……陈尽单枪匹马去找了马四爷,想刺伤他不成,马四爷伤了几根肋骨,他被抓起来从悬崖上丢了下去。”

从悬崖上丢了下去。

江眠不顾一地酸奶的残渣,疯狂地要往门口冲,背后唐野拦腰抱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陈尽!”

江眠没哭,只是发疯一样吼着,“陈尽不可能死!不可能!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把我当做亲人的人,他不可能——!!”

到后来她声嘶力竭,陈尽不可能死!她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她明明叫傅峥嵘保护好陈尽了啊!之前都保护下来了,这次怎么可能会出错!

唐野看见她这样慌乱无主的样子,只得放缓了声音,“江眠,生死有命……我已经派人去搜了一个晚上,没有找到……遗体。”

最后的遗体两个字,是压死江眠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忽然间汹涌而出,全身上下溢出一股吞没她所有意识的悲伤,江眠没有出声,可是等到唐野把她的脸扳起来的时候,却是狠狠一惊。

江眠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像个木偶,眼泪却从未停歇,她疯狂地哭着,用力地哭着,却死死咬着牙,颤抖着,一声哭泣都没有。

一个人可以有多绝望呢?哪怕穷途末路,只要最后的信仰不灭,背水一战釜底抽薪,随时随地都可以重来。

一个人可以有多绝望呢?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怀揣着仇恨的人,最可怕的是一无所有的人。

每个人心中的魔鬼都被爱所压制着,那些爱与温暖让人们和平相处互相照顾,可是全部的爱被抽空的时候,他们又该当如何呢?

唐野曾经见过一句话——如果不斩尽杀绝,每死一个亲人都会让幸存者悲痛欲绝……那么最后的幸存者,就不仅仅是肝肠寸断那么简单了,而是化作……复仇之鬼!

而此时此刻的他,就在江眠的眼里看见了这样的情绪,她孤身一人没有牵挂,唯一当做亲人的陈尽死于马四爷的加害,现在的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就如同全世界只剩她一人的绝望,那个时候的江眠,反手狠狠抱住了唐野,像是需要一个依靠,否则她救护倒下去,倒下去,身后是无尽深渊,没有救赎。

她大口喘气着,用力呼吸着,将所有的理智悉数收拢,她猩红的眼眶里不停地溢出崩溃的思绪,将唐野的手臂上的衣服外套狠狠钳住,唐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江眠一句话都没有说,唯有抬头的那一刻,眼神宛若杀人刀……

唐野其实一直都在担心江眠会不会崩溃,可是从那以后江眠再也没露出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就像陈尽的离开带给她的伤害只是一个错觉,那天夜里回去后,第二天起来江眠就恢复了正常,该干嘛还是干嘛。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的如同一个绝望麻木的深潭,几欲令唐野都生出不忍对视的错觉。

江眠一直在想,那天回去后陈尽和马四爷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想不明白,陈尽失去了消息。唐野说他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她不敢相信。

为什么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

唐野说,这几天没去了,尸体估计也被悬崖下面的动物吃光了。

江眠没说话,就是切菜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切开了一个口子。

唐野看着她,她看着伤口,眼睁睁看着血滚滚流出,可是她像是察觉不到痛一般,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将手指放到了水龙头下冲,清澈的流水混合着血丝落在了碗池中,唐野都看不下去了,上去拿着全棉的餐巾纸把她手擦干,从兜里摸出创可贴来帮她贴上。

江眠直勾勾对着创可贴看了会,才道,“谢谢。”

唐野看着江眠的脸,压低声线说,“你没事?”

“有什么事?”

江眠抬头起来看了唐野一眼,“没事啊。”

她耸耸肩,可是心里却一直都有声音在问,陈尽一直都有傅峥嵘的保护着,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江眠很想去查一查,然而无从查起。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陈尽没了,傅峥嵘也拒绝了她,江眠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大概唯一还剩下一个念头——

就是马四爷,必须得有报应!

唐野生怕江眠也一个脑子发热冲上去要和马四爷你死我活,到时候又被人家抓着从悬崖上一丢,好了,倒是和陈尽死一块了。

他说,“江眠,你想扳倒马四爷,没那么简单。马四爷这都几年了,背后势力根深蒂固,你不能贸然去找他。”

“我不会。”

江眠平静的假象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的声音细听似乎带着颤抖,“我那么弱小,怎么可能。”

唐野没说话,江眠做了菜,随后拌了一盘水果沙拉,递给唐野,她说,“吃吧,我现在除了活着,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

最近市里面出了好几起幼女遭遇性侵案件,傅峥嵘忙的焦头烂额,所有的疑点都有着重复的地方,比如说被杀害的小孩子身上都会有一套全新的衣服,替他们穿好。

难以想象凶手在杀死小孩子后又温柔地帮他们把衣服穿上时,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

他杀死了他们,却又怜爱地,替他们穿上新衣服新鞋子。

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犯罪嫌疑人对于小孩子的爱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他的爱带来死亡,他觉得那是爱,事实上,那是法律和道德都容不下的加害。

这样的人,必须尽早绳之以法!

江眠那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消息,最近几日江眠和他聊天的次数并不频繁,他看了眼消息,忽然间瞳仁一缩。

江眠发来的只有寥寥数字,写着,陈尽死了。

傅峥嵘不可置信,不可能!陈尽一直是活在自己的眼线下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打电话问手下,手下说队伍里有两个人昨天请假离队,随后失去音信。

“把那两个人给老子带上来!”

竟然有内鬼!防不胜防!是谁放的内鬼?王军华?

马四爷和王军华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傅峥嵘现在脑子里各种线索乱成一团,这边江盼和唐门的事情还没处理好,那边陈尽和马四爷的事情又出了问题。

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这些事情都搅在了一起。

他给江眠发了个地址,说那里见,江眠很诚实地告诉了唐野,“我要出去见傅峥嵘。”

“去报告情报的?”

唐野眯眼笑了笑,“你住在我家这段时间,搜集到了些什么?”

“需要我说实话吗?”

江眠抬头看向唐野。

唐野没说话,却挑了挑眉,示意她说。

江眠说,“说实话,你的情报我没有收集到。傅峥嵘派我来是想控制马四爷的,至于你,暂时还缺点决定性的证据把你们整个唐门一窝端。”

唐野眯着眼冷笑了几声,“他自然是没那个证据,捉走一个唐为觉得相当了不起,而我只把那个人当个笑话看。唐门没了唐为,没了就没了,并不可惜。”

江盼咬了咬牙,“唐野,你和马四爷是一类人吗?”

唐野盯着江盼看了半晌,“怎么,又想抓马四爷,又想抓我?”

江盼笑了笑,没说话。

她说,“没有弱点的人是最可怕的,和失去了弱点的人一样可怕。”

唐野望着她的脸,没说话,江眠见他不拦,就直接走出了唐门的别墅。

身后,逆着光,唐野的说话声从客厅里传出来——“江眠,我放你出去,不代表你是自由的。如果你妄想逃走,我可能会用点强制性的手段。”

“我会回来的。”

少女转身冲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峥嵘看见江眠是在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再看见的时候,他觉得江眠好像长高了,又白了,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张脸愈发清纯娇艳,可是比起从前来,少了几分少女的无暇,多了几分女人味的诱惑。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深下来,随后江眠坐到他面前,紧闭双唇,可是眼眶却渐渐红了。

天知道,她看见傅峥嵘的那一刻多想躲进他的怀中,告诉他这段日子她过得有多艰难,如同与狼共舞,每天都在斗智斗勇,提心吊胆应对周围身边人。

可是她没想过退缩,傅峥嵘一句我需要你帮忙,她就会了拼了命踏入这龙潭虎穴。

傅峥嵘看见江眠眼里委屈的情绪,心尖颤了颤,扯开笑脸说,“眠儿……”

两个字一出,江眠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两只手死死搅在一起,咬着牙齿,眼睛通红,坐在傅峥嵘对面,哭得梨花带雨。

走过去的服务员看了窃窃私语,“那小女孩儿哭得好可怜。”

“是不是告白被那个男的拒绝了?”

“我看像,那个男的一看就是硬心肠的,小姑娘多可爱啊。”

“哎哟别说了,多少美女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

此时此刻被服务员们骂作傻逼的傅峥嵘正坐在位置上,一脸的慌张和束手无策,“闺女你……你别哭啊,唉你慢点……爹给你擦眼泪。”

他伸手抽了一张餐巾纸,就去给江眠擦,可是一碰到江眠的脸,小丫头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一下子抓住了傅峥嵘的手腕,傅峥嵘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不停地抖。

像是这阵子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江眠每天给他发消息倒是说得自己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他也没怀疑,以为江眠和唐野是达成共识所以和平相处的,没想过小姑娘和一个危险的男人待在一起……有多胆战心惊。

他心口忽然间就刺痛了一下。

傅峥嵘一边手忙脚乱安慰江眠,一边等她哭累了,终于江眠哭停了,张嘴就是我要吃烧腊。弄得傅峥嵘哭笑不得,一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招牌菜都来了一份。

最后江眠又是哭又是吃,又可爱又惹人心疼地把菜吃完后,一边抽抽搭搭地和傅峥嵘汇报情况,一边说,“我一定要给陈尽报仇……我一定要给陈尽报仇。”

陈尽是她这辈子最信赖的人,甚至超过了傅峥嵘。

那一刻傅峥嵘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好像是因为陈尽的死毁掉了江眠所有的理智,他忽然间开始有点嫉妒陈尽。

他和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此互相信任?

这需要多少年的默契和彼此互相的付出才会达成的一个共识?

傅峥嵘不敢去想,江眠现在还抱着很大的怀疑,觉得陈尽没有死,可若是陈尽真的死了呢?

真的死了的话……

江眠会崩溃吧?

傅峥嵘站起身,看着江眠吃完了,他自己吃的并不多,最近江眠不给他做饭了,家里又回到了那种清清冷冷的日子。其实以前他是能够忍受的,只是江眠来了,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感觉,等她一走,再一次清冷下来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熬过去了。

人真是贪得无厌的生物啊。

傅峥嵘自嘲地笑了笑,上去捏了捏江眠的脸,可是她却像是有感应一样避开了。

这种闪避让男人的瞳仁微微缩了缩,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从指缝间倏地溜走了。

他带着江眠去打了一个耳洞,顺路把他们研究出来的耳钉型追踪器安在了她耳洞里,随后道,“这个外面是纯银的,不会过敏。里面有定位系统,这样你不会丢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江眠只觉得无数悲伤的情绪朝她涌来,她无法招架,只能这样又红了眼眶。

她清楚地发现,原来在面对某些事实的时候,自己除了难过,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傅峥嵘顺路带着江眠逛了一圈超市,然而这次却不像上次一样欢乐,江眠整个人都阴阴沉沉的,陈尽失踪的消息带给她打击太大,在面对自己喜欢吃的零食的时候,江眠也没有了上次眼里发光的表情。

傅峥嵘觉得他的小女儿变了,变得陌生了,变得……令人不敢接近了。

以后她还会变,女大十八变,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敢去想,因为江眠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随便买了一点东西江眠就下楼,到停车场的时候,傅峥嵘拉开车门,江眠却停顿了,她说,“我在这里等着吧,唐野会派人来接我。”

傅峥嵘没说话,手扶着车门笑了一声,“你已经习惯和唐野住在一起了?”

江眠抬头看着傅峥嵘,许久才轻声问一句,“是吗,你在意吗?你不在意,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傅峥嵘又是沉默好久,才哑着嗓子道,“唐野那种人,你不要随便喜欢,他藏得很深……”

“不需要你来一遍遍提醒我!”

江眠发了火,将装着东西的环保袋丢在地上,她低笑了几声,垂着头,肩膀都在哆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她说,“傅峥嵘,我们断了,行不行?”

那一刻,傅峥嵘的心脏猛地漏跳几拍,他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看着江眠的脸,近乎无意识的喃喃着,“为什么?”

“为什么?”

江眠歇斯底里地笑了几声,“你睡过我两次,我为你打了一次胎。这都是你欠我的,然而无所谓,你两次都负责很到位,打胎的时候还亲自陪我来,做的还是最贵的手术。我想我比起那些被渣男抛弃结果一个人来做人流的小姑娘好很多倍。可是傅峥嵘,你千不该万不该……”

“……就是给我那么多希望。”

希望这种词语多致命啊,一旦有了希望,你就会期望越来越多,可是当你的渴求落空的时候,你所有的幻想都会化作泡沫消失,在那一刻,希望之后带来的失望是无穷无尽的,比当初的希望还要多太多倍。

江眠倒退几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说,“傅峥嵘,我现在知道,你培养我,训练我那么多技能,是想让我帮你打探很多消息。好,其实你只要直说就可以,不用绕那么多圈子。”

她胡乱地抹着眼泪,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疼。

她说,“其实我也高估了我自己。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求,只想陪在你身边,就会得到满足。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贪婪得很,我想得到你更多,除了身体,还有心脏。”

“我也高估了我的坚持力,我总觉得自己对你的爱就是那种哪怕不给回应也可以傻傻等待下去的深爱,后来我发现不是。我卑劣极了,得一,始贪千千万。你不给我的时候,我就想放弃。我多脆弱啊,什么都坚持不下去。”

她抬起头来,挂着眼泪冲傅峥嵘笑了笑,“所以,请你以头顶上司的态度对待我,而我,也用一个卧底的身份来回报你。所有的信息,我会转达给余晏,你的微信号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拉黑了。”

傅峥嵘错愕地掏出手机,才发现江眠的确将他拉黑了。

朋友圈都进不去。

他的心在剧烈跳动着,牵扯出酸痛的感觉,他不明白,只是在看见江眠脸上的泪水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这种感觉叫做心痛。

“以及……你说你要保护我。”

伸手,傅峥嵘瞳孔紧缩间,看见江眠伸手狠狠扯下了耳朵上的耳钉!

那一刻,血肉模糊,血珠飞溅,她直接不管不顾用力一扯,鲜血淋漓地将原本打进去的耳钉从耳朵上直直拽下,疼得她自己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剧痛蔓延,可是江眠浑然不觉。

这算得上什么呢,傅峥嵘,这根本抵不上我现在内心的痛苦一分一毫!

傅峥嵘的手指开始隐隐发颤起来,这该有多痛?

男人俊朗的面孔上出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他说,“江眠,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江眠将耳钉用力摔在地上,“我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定位,也不要你来保护我!你要保护那么多人,可是傅峥嵘,你独独伤害了我一次又一次!说着拒绝我,还要一次次对我好,为什么?你不能冷酷一点么?我是个没有毅力的人,你说不爱我了,那我也就算了。不就是一场爱,我放弃就是。谁离了谁会死啊?”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着声嘶力竭的语气,让傅峥嵘的心脏剧痛,全身上下都如同针扎一般,看着江眠的脸,他觉得自己有一种恐惧感。

恐惧她从此可能真的会离他而去。

江眠的耳垂上还滴着血,可那一刻她的脸色却苍白地如同一个死人,她对着傅峥嵘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曾经的江眠可爱天真,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样,如同赴死一般的表情……

头一次,傅峥嵘有一种站不稳的错觉。

他往后靠着车子,声音都在发颤,“江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傅峥嵘。”

江眠的声音冷漠得不再有任何一丝爱意,所有对傅峥嵘的好感,和少女一般苦涩却甜蜜的爱恋,在这一刻悉数化作泡沫灰飞烟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昔日的形象轰然崩塌,伴随着她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一起渐渐化为了粉末,风一吹,就了无踪迹。

傅峥嵘,喜欢你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啊,还好你不爱我,才让我有了离开你的动力。

现如今,我们都放彼此自由吧。

“你要我帮忙的事情我会做到。别联系了,余晏会把话带给我,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吧。”

少女转身,背后有一辆宾利开过来,傅峥嵘手指倏地攥在一起,见到宾利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是唐野。

他们曾经交锋过,那一次可笑的酒店扫黄行动,救出了他身下的江眠。

唐野其实也察觉到了,对面大楼里,有个男人,将红外线准心直接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那种熟练程度,除了傅峥嵘,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看着彼此,男人之间的对峙不外乎就是气场的碰撞,年纪轻的时候会有小男生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年纪大了,才知道动手是他们最不屑的方式。

而除此以外,有千千万万种把中意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就让对手生不如死的办法。

唐野轻笑了一声,看见了江眠耳朵上的血,又变了表情,微微皱起眉毛,“怎么回事?”

江眠没说话。

唐野没有追问下去,就是无所谓地说,“这次虽然我创可贴还有多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给你包扎。”

“不用包扎。”

江眠淡淡地说,“血流干了就好,一丁点血肉,不会死。”

这样冷漠而又生疏的语气,唐野也是愣了愣。

眼前的人还是曾经喜欢插科打诨,天生牛犊不怕死的江眠吗?

他看了眼面前的少女,江眠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淬过炼过的钢筋,冰冷锋利。挂在苍白的脸上,给人一种濒死的人最后放手一搏的错觉。

江眠朝着车子走去,身后傅峥嵘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力气挽留她,而她脚步自动一停,忽然间回过头来看着傅峥嵘。

那一刻,傅峥嵘的心脏剧烈跳动。

而江眠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在笑,可是那笑陌生得令傅峥嵘难以看懂。

她说,“傅峥嵘,其实还是要谢谢你,送我一场空欢喜。我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么现在呢?

傅峥嵘竟然问不出口。

最后的时刻,江眠用嘴型无声地描述出几个字,男人瞳仁骤然紧缩间,她转过身去,用比先前快一倍的步伐钻入车中,随后唐野也坐回去,发动车子,直接起步。

车子从他身边开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车窗按下来后江眠的侧脸,冷酷得像是雕像,连眼珠子,都没转过来看他一眼。

车子开远了,留下一对朦胧的车尾灯,随后没入马路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傅峥嵘就这么站在停车场出口好久,没有去发动车子,也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就是这样直愣愣地站着。

大脑像是受到剧烈刺激一般震荡着,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一并涌了上来。

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无数和江眠的回忆,他们相处几个月的时间里江眠给他花心思做的每一道菜,还有和他一起打过的游戏。

傅峥嵘觉得自己像是丢掉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忽然间喘不过气来。

回忆的画面渐渐回溯跟上现实的步伐,定格在江眠最后一声道别上。

周围的一切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流动,被静止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唯有江眠无声地动着口型,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回放一般,一字一句,印在他脑海里。

她说。

傅峥嵘,我爱你,再见。

#人与人之间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经离开的结果,事后才编造出的借口而已。因为倘若心没有离开,当将会导致关系破裂的事态发生时,理应有人努力去挽救。如果没有,说明其实关系早已破裂。

傅峥嵘回去后才想明白一段话,江眠是真的要走了,所以才会在来的路上连着他的微信一并拉黑了。

口口声声说萝莉多容易推倒,可是江眠心狠起来的时候,傅峥嵘都不及她。

她就以一种如此决绝的姿态,干脆利落,鲜血淋漓地断掉了和傅峥嵘的联系。

傅峥嵘回到家里,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发呆了许久,忽然间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错觉。

他心里很慌,就仿佛先前曾经有一个人将他的胸膛填满,让他挂念,让他在乎,可是现如今这个人走了,留下空白,留下他。

只是走了一个江眠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傅峥嵘打电话给余晏,约他出来喝酒,余晏开着车吭哧吭哧开到傅峥嵘家门口,看见男人脸色的时候吓了一跳。

“卧槽,你这什么表情,像老婆跟别人跑了似的。”

啪嗒一下,傅峥嵘感觉有一枚无形的箭矢插在自己胸口,他没好气地看着余晏,“有没有句人话了?”

余晏说,“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啊,不会被戴绿帽了吧?可是你也没女朋友啊,你哪儿来的绿帽?”

左一个绿帽右一个绿帽,傅峥嵘听得脸都绿了,满脑子都是江眠要是跟着唐野回去了,被唐野压在身下哭哭唧唧怎么办。

眼前闪过一片片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全是江眠的。傅峥嵘觉得自己真的从一个正义的人民jc变成了变态萝莉控,时不时就容易去想江眠娇嫩的身体。

妈的,这还怎么过日子!

傅峥嵘来火了,推了一把余晏,“多做事少放屁,走,去喝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余晏抓着保时捷的车钥匙,“你真的要去啊?傅家大少也要出入风月场所?”

傅峥嵘被他气笑了,“老子不但要出入,还要叫一群姑娘!”

余晏在旁边一拍大腿,“这才对嘛!走走,我和你说,我老早就想利用职便……”

“……”

傅峥嵘到了KW门口的时候,搂着小姑娘的傅暮终转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卧槽!”

“干什么?”傅峥嵘冷冷看着自己的弟弟,怀中那个小姑娘挺眼熟的,估计又是哪个网红。

傅暮终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你今天扫……扫黄啊?”

又观察了一眼余晏和傅峥嵘,傅暮终咽咽口水,“便……便衣扫黄?”

傅峥嵘真想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吊死在电梯里,他说,“喝酒!”

傅暮终一听,登时脸色就变了,贱兮兮地凑上去,“你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啊?我都要以为你这辈子要为国捐躯呢。”

傅峥嵘笑得咬牙切齿,“玩你的女人去,少跟我搭边儿!”

傅暮终在背后切切了两声,搂着姑娘说,“那是我家大哥!以前来这儿都是扫黄的,今天头一回是涉黄。”

“……”

******

余晏的速度很快,叫了几个朋友,随后就有一排pr小姐走进来。

傅峥嵘喝酒一愣,余晏说,“我给你叫个pr怎么样啊?”

傅峥嵘说,“你一会给我叫pr吧,我老了吃不消。先叫他们给我在酒里放两粒枸杞。”

余晏乐得哈哈大笑,指着一个短头发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说,“妹妹,快来,坐这儿!”

那个女人从一进来就盯着傅峥嵘两眼发光了,靠,这脸,这腿,这气场,这身材!天啊,上床肯定超带劲!一看就是特种兵退役的吧!

一听余晏这么说,赶紧靠到傅峥嵘身上去,傅峥嵘皮笑肉不笑盯着余晏,“看样子你是老手?”

余晏一本正经,“哪能呢,我这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看你他娘的就是玩忽职守!

另外几个朋友也一口一个傅大哥地喊,连带着周围一群小妹妹也娇滴滴地喊着傅大哥,傅峥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眠喊他傅峥嵘的时候多好听啊,怎么换了个人喊就受不了!

一群朋友喝上头了开始点歌,一会是很土嗨的社会摇,一会又是伤心情歌,在余晏抓着话筒唱“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的时候,傅峥嵘受不了了,对着他一屁股踹过去。

爱爱爱,啥他妈比的爱情不爱情啊!

余晏指着傅峥嵘喊,“老子看你失恋来陪你,你居然踹我?好,兄弟没得做了,我现在就走。”

傅峥嵘说,“自个儿滚,你们一个都不许拦。”

余晏一下子蔫吧了,看着傅峥嵘,“真狠心,闺女肯定就是这样被你赶走的。唉,每天吃泡面都要吃吐了……”

不说江眠还好,一说起江眠,傅峥嵘就变了脸色。

他忽然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抓江眠的时候,是在酒吧,她被人下了迷药,从酒吧后门抬进人家车子里,恰逢傅峥嵘过来扫黄,一下子就抓住了。

那个时候江眠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又哭又闹,“jc同志,我是清白的,你救救我,嘤嘤嘤。”

傅峥嵘放了她,还给了她五百块钱所谓的买火车票回老家,结果没过多久,本来回老家的人出现在了KTV里,还被许宁楚压着,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的。

他想,江眠到底是如何有这种变脸的本事,让大家都信服的呢?

现在他明白了,其实江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又狠又虚伪,说断的时候,哪怕鲜血淋漓也要断了,不给一点后路。

他喝多了,就容易想起过去,想到了先前他曾在某个夜里拉着江眠到书房一顿人生教育。

那正好是他和江眠第一次冷战过后没几天,他左思右想觉得小姑娘不能这么习惯性撒谎演戏下去,就喊她来书房,结果她还是委屈巴巴的态度,言辞闪烁。那副表情,傅峥嵘一看就来气。

那个时候他说,“不要拿你对别的男人的态度来对我。能接受就改,改不了就滚蛋。别解释,不要听。”

江眠还是红了眼睛,她的眼中出现了慌张无措的情绪,大概是傅峥嵘这些话说的太狠了,伤着了她。

可是她的的确确是只会用谎言生活,如果要说让她诚心实意对待一个人,她就会像个新生儿一般惶恐不安。

能让骗子想用谎言去欺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夜晚,KW一片笙歌,而同片天空下的江眠,也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她缩成一团,将房间的灯关掉了,又拉拢了窗帘。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中,睁着一双眼睛,像是一只失去主人茫然无措的小兽。

唐野端着甜品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就忍不住开了灯,开了灯才发现江眠脸上的表情,痛苦,束手无策,以及不安。

——我曾见过绝望到极点的人,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唐野觉得现在的江眠就是这样,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端着甜品问了一句,“吃不吃?”

江眠茫然地点点头。

他把东西放到她身边,她就又盯着那堆芒果小丸子发呆,许久才轻轻抽了口冷气。

她说,“傅峥嵘给我买过这个。”

唐野觉得自己脑袋上有一根筋猛地跳了跳,他压低了声线,“这是我自己做的。”

“哦……”江眠还是一脸呆愣地看着他,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给我的?”

这他妈都端到你面前了,不给你给鬼啊!

唐野强忍下心头想咆哮的怒意,“我看你被人抛弃太可怜了,所以做了一份甜点来同情一下你。”

这句话总算是戳到了江眠的痛处,她眼睛红了红,随后哽咽了几声,“好。”

好什么好?这回答太匪夷所思了。

江眠说,“我被人抛弃了啊。”

完了,唐野伸手扶住额头,江眠是不是被这么刺激一下彻底变傻了?

他伸手拍了拍江眠的肩膀,顺手捏了句网络用语,“虽然你是个傻子,可是爸爸爱你。”

寥寥数字,刺痛蔓延在江眠心口,这话太像是傅峥嵘的语气,她一下子就被悲伤再一次吞没了,哆嗦着伸手按住了唐野拍在她肩上的手。

察觉到女孩子的颤抖,唐野眯了眯眼睛,“怎么了?”

江眠抬头看他,眼里竟有几分破碎的痛苦,她说,“你……好像傅峥嵘啊。”

******

可是江眠又不是真的傻了,第二天起来,她雷厉风行地回到了马四爷的场所,大概是仗着自己背后有唐野撑腰,直接喊自己的手下绑了几个人,把他们架起来按在陈尽出事的地方,迎着悬崖上呼啸的风,江眠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看不清她的脸。

只有她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出来,“说,当初是谁动手的?”

“我们……我们没有啊,四小姐……”

几个人瑟瑟发抖,江眠不说话,只是冷笑。

“不说,就都丢下去吧。”

“四小姐,您这是公开要和四爷作对吗!”

“我哪儿敢呢?”

江眠笑着用鞋尖挑起那个人的脸,“四爷和陈尽之间有误会,被奸人所误导,所以错怪了陈尽。我这是替四爷替陈尽要个公道,你怎么说我是和四爷作对呢!四爷要是随便谋害手下的性命,大家可不是要寒了心!我如今就是帮着四爷重新调查,也算是对得起陈尽在天之灵,你一条狗,竟然还有胆子说三道四!”

少女在寒风中红着一双如狼般凶狠的眼睛,“沈一,给我打掉他的牙齿,一刻都不留,剪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挑拨离间我和四爷的关系,妖言惑众迷惑四爷的手下!”

“四小姐!四小姐不要啊!四小姐!”

刚开始开口的那个人被沈一剪了舌头,痛的直吐鲜血,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叫唤,江眠绕着那对被按住的人走了一圈,表情冰冷,“我明白四爷忌惮我,因为四爷的圈子里总归有几个人听命于我,不过我也告诉你们一声,我和四爷的关系,情同亲生!马四爷的命就是我江眠的命,马四爷不下一声命令叫我滚出去,你们都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四小姐!今天,我怀疑我们这儿有内鬼,故意挑起了陈尽和四爷的恩怨,所以重新调查四爷和陈尽一事,你们有什么反对意见吗?”

这个理由编的完美无缺,哪怕江眠心底里已经恨透了马四爷这个人,在说出口自己对于马四爷的忠心的时候,还是那么铿锵有力。

说谎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可是信手拈来。不就是一场戏,谁演不是演?

一堆人跪在地上,被沈一按着,沈一是圈子里听从江眠的人,江眠一直没有叫沈一当面出现过,就是怕太明显遭到针对,所以一直叫沈一暗地里待命,若有朝一日她和陈尽出了事,沈一还能帮个忙。

可是没想到,马四爷已经不想跟她在演戏下去了,直接就这样对陈尽的家人下手!

肯定是他对陈尽的弟弟妹妹做了什么,才会导致陈尽想要和他拼命,而所谓的有内鬼也只不过是江眠胡编乱造的一个说法,有了这个说法,可以重新查一查到底是谁背地里一直在让马四爷怀疑她。

江眠等着那些人开口说话,问到一半的时候,马四爷的人赶来了。

看见站在人群中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的时候,江眠深呼吸一口气,重头戏……要来了!

马四爷站定了,身后跟着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站在悬崖上,看见江眠的时候,他眼里露出了野兽一般的表情,对着江眠冷冷开口。

“小四,我听说你绑着我手下的兄弟到这儿来了,这是干什么呢?”

马四爷带着警告逼问江眠,她见他脸上和蔼的笑意,就巴不得撕了这张脸。

控制着声音的平静,江眠说道,“这群人,挑拨离间我和四爷的关系,我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马四爷意味深长盯着她,“哦?怎么个挑拨离间法?”

江眠稳住心神,“前些日子听说叛徒陈尽暗杀四爷,四爷叫人把他从这里丢了下去……”

陈尽是谁,是江眠最亲的人,可实现如今,她在马四爷面前,轻轻松松用叛徒两个字称呼他。

“死一个陈尽,死有余辜,并无大碍。只是我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陈尽为何突然刺杀四爷?”

江眠把问题抛给马四爷,问的他一愣。

为什么刺杀?因为马四爷糟蹋了陈尽的家人。可是马四爷说得出口吗?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江眠要的就是马四爷说不出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我怀疑,其实是我们内部人员有了内鬼,刻意挑拨离间陈尽和马四爷,激起陈尽谋害你的念头,我觉得,陈尽不会是第一个,可能还会有第二个人来伤害你,于是我去查了一圈儿,发现是这几个人在背后煽动情绪。”

江眠上前一步,高声道,“苍天在上,我江眠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马四爷的事情,我听到他们下一个要挑拨离间四爷和我,就立刻叫沈一帮忙绑了他们,这几个人,口口声声忠于四爷,背地里却干着这种事情,兴许是jc混进来的卧底。宁可错杀全部,不可放过一个!”

唐野是跟着马四爷一块来的,其实他早就知道江眠要闹事情,只是装着不知道,和马四爷一并赶来,看见江眠这番戏,真想给她鼓鼓掌。

几番话说的她为了马四爷忠心耿耿,哪怕马四爷杀了陈尽,她优先考虑的还是马四爷的安危,后又借机说有人挑拨离间她和四爷,虽然四爷一直怀疑她,但是没明说,江眠现在把话挑明了说,更是一副不怕马四爷怀疑的样子,反而让几个跟着来的手下信服。

单单一个马四爷不可怕,马四爷手下才可怕,可是唐野觉得,这样子的江眠,也相当危险。

能够把自己的生死伙伴描述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女人,明明心里恨了一千遍一万遍却还能如此完美演着戏把玩字句的女人……这样虚伪的女人有多可怕?

马四爷倒是被江眠一番慷慨而又义正言辞的话堵得无话可说,许久才发现,她这才是想要造反,又把他顶得无法反击——马四爷要这个脸,杀一个对自己忠心的江眠,手下的人怕是不服。

他笑得咬牙切齿,对着江眠说,“那么你的调查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全凭四爷做主!”江眠顶着巨大的压力,大声喊道,“如今,我和这帮人就一起站在四爷面前。四爷若是不信我,随时随地就可以叫人杀了我,我问心无愧,四爷要我死,我也能给四爷递刀子!若是四爷信我,就把这群人杀了,他们造谣污蔑我对四爷有异心,我觉得他们和陈尽一样,死有余辜!”

马四爷被她逼得进退两难,自己带了这么多弟兄,江眠言辞凿凿,一个人立在那里,似乎毫无畏惧,一派对于四爷绝无二心的模样。

他要是放弃江眠,手下的人肯定会对他动摇。

唐野看了差点笑出声来,江眠绑的这群人是当初帮马四爷把陈尽丢下悬崖的人,现在她和这群人立在一起要马四爷做选择,这是借了马四爷的手,要他自己再亲手杀死害死陈尽的人。

妖孽的男子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小看了江眠。

小小的身躯里,到底有着多少情仇爱恨?

马四爷站在那里,对着江眠的语气总算有了缓和,“四爷信你便是了,你那么大动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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