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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军队一切都乱了套,支持我们的,支持秩序党的,争斗得不可开交,简直麻烦透顶!大多数人还在观望,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就动手的话,他们肯定会起来反对我们,到时候我们在陆军里面就是绝对孤立了……所以,总统先生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我们还是只能慢慢和对手们在政治框架里斗争,积蓄力量,直到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再用马刀解决问题。”
在爱丽舍宫的一间房间中,总统先生的副官康罗贝尔上校,低声对坐在他旁边的人说。
他刚刚年满四十岁,精力旺盛,虽然微微谢顶了,但是手臂上的肌肉却紧密结实,看上去孔武有力。他身上的制服严丝合缝,每一个铜纽扣都好像在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他是陆军里现在少有的直接投向了波拿巴家族的高级军官之一,自然也不缺少波拿巴分子们共有的那种勃勃野心。
【弗朗索瓦-塞尔坦-康罗贝尔,(Francois-Certain-Canrobert,1809-1895),出身于法**官世家,835年毕业于法国圣西尔军校,后参加了七月王朝在北美的殖民战争,后又被调到北非作战,因为多次立下战功而被升任为上校。
在二月革命之后,他成为了波拿巴分子,并且在路易-波拿巴当选总统后被任命为总统的副官,1850年他被总统晋升为将军,成为路易-波拿巴在军队中的心腹之一。
他后来参与并指挥了路易-波拿巴的雾月政变,并于1856年被其晋升为法国元帅。】
“军队里的反对情绪这么厉害吗?”夏尔温和地问对方。
“哎,现在都几十年过去了,还有多少人记得昔日的荣光呢?”康罗贝尔叹了口气,“现在大家都听高级将领的,而那些将军们又都是前朝提拔起来的,所以……所以他们对波拿巴家族的感情都不是很深。卡芬雅克将军,尚加尔涅将军,还有里杰沃公爵他们,都反对我们的行动,他们说总统先生过不了多久就得下台,然后就看我们的笑话。”
“哈!卡芬雅克就算了,乌迪诺那个混账,身为皇帝的元帅的儿子,居然胆敢反对总统先生,简直无耻!”夏尔看似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父亲是个叛徒,儿子果然也是个坏种,迟早我们得让他们尝尝颜色!”
【指尼古拉斯-维克托-乌迪诺(Charles-Victor-Oudinot),当时的法国将领,第二代里杰沃公爵。出身于军旅世家,早年加入军队,后成为将军。在原本的历史上,1849年法国对罗马的远征军由他率领。他倾向于秩序党,反对路易-波拿巴的统治。
他的父亲尼古拉斯-夏尔-乌迪诺(1767-1847)是前帝国时代的军人,因为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而被拿破仑赏识,封为里杰沃公爵,并且于1809年封为元帅。在帝国终结后他投靠了路易十八,拿破仑1815年复辟时他拒绝再为皇帝效忠。
在父亲死后,乌迪诺继承公爵爵位,并且延续了父亲的政治倾向,父子两代都成为了波拿巴家族的敌人。】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光说气话就不能让他们受损。”康罗贝尔打断了他的话,“总之,总统先生的意思是,现在还不到时机,我们只能继续在陆军积蓄影响力,而不宜直接行动。”
“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判断。”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作为达成这个目标的一个手段,总统先生十分关心对远征军的造势活动。德-特雷维尔先生,虽然大家都知道您公务繁忙,但这方面您可就要多多上心了啊……您也知道,现在罗马的战事已经快要结束了,大部分的叛逆都已经被肃清,所以估计很快大部分的远征军就会被调回来了,这些人已经经过了波拿巴主义的熏陶,肯定是会比较倾向于总统先生的吧……只要把他们笼络住,总统先生在陆军中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那些观望派也就会知道风向了。”
所谓“波拿巴主义的熏陶”,大概就是抢劫之后分肥吧,夏尔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当然了,您不用担心我,我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夏尔也点了点头,颇为严肃地回答。
本来这种事一般并不是应该由他来过问的,不过,谁叫远征军的司令是他的爷爷呢。
“这就太好了,”康罗贝尔上校微微笑了笑,“您一向深得总统先生的信任,应该是不会把事情办糟的。再说了,德-特雷维尔将军一向德高望重,军队会敬佩他的,至少在我看来会是如此。”
“谢谢您这样夸奖我的爷爷,上校。”夏尔同样回以微笑,“不过,您也知道,我的爷爷已经上了年纪,他终究不能一直在军队呆下去。他现在只是在尽量提携倾向于波拿巴家族的军官而已……未来,陆军终究还是需要更年轻的一代人来领导……”
听到了夏尔的话之后,康罗贝尔上校没有回答,不过看上去似乎更加愉快了——因为他当然属于“更年轻的一代人”之列了。
“不过,正如世上常发生的那样,在一片光明之中,我们总能见到几片阴云的存在……”夏尔突然话锋一转。
上校将勺子轻轻放入杯中,然后微微旋转摇晃起来,黑色的咖啡汁也随之四处摇动,呈现出幽浮不定的波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显然话里有话,但是他不急,静等对方说出自己的话来。
“当然,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不过我想,您尽可以对我畅所欲言,而不需要拐弯抹角,先生。”
“其实倒也没多大事,只是午后的闲聊而已,希望不要浪费到您的宝贵时间。”夏尔颇为抱歉地笑了笑,“我只是说,对于如今的陆军体制,我倒是有一些意见……”
“哦?那您有哪些意见呢?不妨说出来听听嘛。”上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我认为,我国的陆军征召体制,整个都有大问题。”仿佛是得到了对方的鼓励似的,夏尔一口气说出来了,“难道您不觉得吗?恐怕在未来的大规模战争当中,当前的体制完全不适合让我国动员起她原本应该拥有的力量,从而将我国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您这话又该从何说起呢?”听到了夏尔看上去有些危言耸听的话之后,上校感到有些吃惊,轻轻地放下了杯子。“虽然不少人都对陆军有意见,但是如此严厉的看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那就让我给您详细解释一下吧。”
夏尔将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比出了一个手势。
“我们现在有差不多100个步兵团,再加上猎兵和其他部队,光步兵就有超过30万人。而且,我们还有八到九万骑兵——但是我们很缺马,经常需要从德意志进口战马。我们还有数万的炮兵和以及宪兵,或者其他勤务部队。
这样一算的话,我们在和平年代大概就保有着五十万左右的陆军部队……虽然很多部队都必须放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当中,但是这个数目也够庞大的了。”
“毫无疑问,我们拥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带着一种十足的自傲,康罗贝尔上校慨然回答。
然而,他的这股自豪之情却没有得到夏尔的回应。
“在一场短期的、或者小规模的战争当中,我们当然可以说自己拥有一支世界上最强的陆军,但是如果更大规模呢?如果是一种我们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战争呢?当我们需要一支远远超过五十万人的军队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情况很不乐观了——因为法国根本就没有太多受过足够军事训练的后备兵源!那么,到时候我们就会发现我们需要从头训练一无所知的新招兵,然后在战争当中白白浪费宝贵的几个月——而几个月时间,也许就已经注定一个国家的灭亡了!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实际上根本没有使用征召兵役制度,我们每年征召的士兵严重不足,因为我们允许人出钱找别人代役,并且让这些代役兵服役很长。这些代役兵当然很好,很勇敢,但是他们长期服役,正好阻止了我们训练更多短役期的部队……
这很好理解——同样十万人的部队,如果一边服役十年,一边服役三年,那么十年中,服役三年的部队总共会多几十万受过足够训练的兵员,虽然这些兵员会退役然后回到民间,但是有需要的时候,难道不是可以随时征召的吗?这样,在平时,虽然两支军队战力相当,但是在两边同时扩军之后,谁胜谁败就很容易想象了,不是吗?”
“我能理解您所说的,但是我们真的需要动用超过一百万军队吗?”听到了夏尔的长篇大论之后,上校的慢慢变得有些认真了,“我们又不是在打欧洲战争。”
“在未来,我坚持认为,每个国家的实力会越来越大,终有一天,几个大国都可以动用百万大军互相残杀,而且这一天为期不远。既然注定要走这条路,法国难道不应该早点做准备吗?她已经落在别人的后头了……”夏尔笃定地回答。
他瞟了瞟对方,然后加重了语气。
“到时候,别说奥国或者俄国这样的传统大国,恐怕普鲁士都能拿出一支比法国陆军更为强大的军队。”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预想得到的反应。
“哦,普鲁士!”康罗贝尔上校喊了出来,一副想笑又碍于礼节不能笑的样子。“您看看您在说了些什么啊!”
“我在说,过得不久,甚至普鲁士都能拿出一支比法国更强大的陆军来,先生。”夏尔冷冷地复述了一句。“而且,我是有根据的。”
“根据?”上校又打量了夏尔一眼,仿佛是要确认这个年轻人有没有发高烧似的。“普鲁士是个小国,而且人口又不大,财政实力与法国也完全不能比,它怎么可能击败法国呢?如果作为玩笑的话,这也未免太拙劣了,先生。”
“伽利略论证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之前,很多人也同您一样的想法。”感受到了对方暗藏的讥刺之后,夏尔不冷不淡地回敬了一句。
“哦?那您就说说看吧,我倒要看看您怎么能把普鲁士人捧上天!嚯,普鲁士……”上校也有些不高兴了,“我们的前辈见过他们,是的,就是拿破仑皇帝和您的爷爷,他们在耶拿,只花了两天功夫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难道您忘了您爷爷当时的荣光了吗?”
“我并没有忘记,先生。正因为我没有忘记,所以我才更加珍惜这种荣光,生怕它稍有缺损。而这就需要我们付出比平常更大的努力。”
“那不就结了?您不是军官,甚至一天的兵都没有当过,对军队的事务如果质疑过多,恐怕不会让人信服吧?”带着一抹哂笑,康罗贝尔上校慢悠悠地回答,“陆军的事情,陆军自然可以自行处理好,您放心吧,它比法国任何一个机构都更加可靠,也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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