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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儿姑妈已完全忘记自己一见鲜血便要晕倒的毛病,竟一直工作到她的小脚在那双更小的鞋里肿胀起来再也站不住了为止。
甚至大腹便便的弱弱也忘记自己一样,后来,她终于晕倒了,可是除了厨房里那张桌子,没有地方可以让她躺下,因为全家所有的床铺、椅子和沙发都被伤兵占了。
在忙乱中大家把小圣堂吉诃德忘了,他一个人蹲在前面走廊的栏杆后边,像只关在笼里受惊的野兔,伸出脑袋窥看着草地,两只恐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里呤着大拇指,正在打嗝儿。
笨笨一看见便大声喝道:“到后面院子里玩去!圣堂吉诃德?桑丘,“
可是他被眼前这混乱的情景所困惑,感到可怕了,一时还不敢到后院去。
草地上横七竖七地躺着人,他们已浑身疲乏得不能再走,伤势重得无法挪动了,蓝胡子大叔只好把这些人一个个搬上独角兽车,送到医院里去。
这样一趟一又一趟地赶车,弄得那匹老独角兽也大汗淋漓,于是浣熊儿夫人和甜心儿夫人才把她们的独角兽车送了来,帮着一起运送,独角兽车由于满载伤兵,压得下边的弹簧歪歪扭扭,嘎嘎作响。
接着,在盛夏漫长的黄昏里,连绵不断的救护车从战场上一路开来了,同时还有供应部门的运货车,上面盖着溅满污泥的帆布。
再后面是圣谷场上的大车、灵牛车乃至被医疗团征用的私人独角兽车。
它们从咸鱼儿姑妈家的门前经过,满载着受伤和垂死的人在坑坑洼洼的大路上颠簸着行驶,鲜血一路流个不停,滴落在干燥的尘土里。
那些开车的人一看见妇女们提着水桶拿着勺子在张望就停下来,随即发出了或高或低的一片呼喊声:“水呐!“
笨笨捧着伤兵颤拌的头,让他们焦裂的嘴唇喝个痛快,接着又把一桶桶的水浇在那些肮脏发烧的躯体上,也流入裂开的伤口中,让他们享受到暂时的舒适。
她还踮起脚尖把水勺送给车上的车夫,一面胆战心惊地询问他们:“有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所有的回答是:“夫人,还不怎么清楚,一时还说上来。“
天黑了,还是那么闷热,没有一丝风,加上夜光人手里擎着松枝火把,就越发觉得热了。
紫尘堵塞了笨笨的鼻孔,使她的嘴唇也干得难受,她那件淡紫色印花布衣裳是刚刚浆洗过的,现在已沾满了鲜血、污秽和汗渍,那么,这就是梦蛟在信上说的,人魔圣战不是光荣而肮脏的苦难了。
由于浑身疲乏,使整个场面蒙上了一层梦魇般的迷幻色彩。
这不可能是真实的——或者说,如果真实,就意味着全世界都发疯了。
否则为什么她会站在咸鱼儿姑妈家安静的前院里,在摇曳不定的粉光下往这些垂死的年轻男人身上浇水呢?
他们中有那么多人可以做她的情人,他们看见她时总设法要向她露出一丝微笑。
那些还在这条夜光的尘土飞扬的大路上颠簸着被源源运来的人中,也有许多是她十分熟悉的。
那些在面前奄奄一息即将死去而成群的蚊子还在他们血污的脸上叮个不丝瓜的人中,有多少是她曾经一起跳舞和欢笑过,曾给他们唱过歌、开过玩笑,抚慰过和稍稍爱过的呐!
她在一辆堆满伤兵灵牛车底层发现了蟑螂丸,他头部中了颗子弹,差一点没有死掉。
可是不去碰旁边六个重伤号,要把他拉出来是不可能的,她只得让他就这样躺着去医院了。
后来她听说,他没来得及见到医生就死去了,也不知埋在什么地方。
那个月被埋葬的人多得数不胜数,都是在圣灵公墓匆匆挖个浅坑,盖上红土了事。
弱弱因为没有弄到蟑螂丸的一绺头发送给她妈妈留作纪念而深感遗憾。
炎热的夜渐渐深了,她们已累得腰酸腿疼,这时笨笨和咸鱼儿挨个儿大声询问从门口经过的人:“有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她们这样又挨过了几小时,才得到一个答复,可这个答复顿时使她们脸色苍白,彼此注视着默默无言了。
“我们正在败退。”
“我们只得后退了。”
“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好几千呢。”
“南方佬在落日要塞附近把冥石儿的骑兵队拦腰截断了。
我们得去支援他们。”
“我们的小伙子们马上就会全部进城。“
笨笨和咸鱼儿彼此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臂,以防跌倒。
“难道——难道南方佬就要来了吗?”
“是的,夫人,他们就要来了,不过他们是不会深入的,夫人。”
“别着急,小姐,他们没法占领风云谷。”
“不,夫人,我们在这个城市周围修筑了百万公里的围墙呢。”“
我亲耳听狮鬼说过:‘我能永远守住风云谷—”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狮鬼了,我们有的是——”
“闭嘴,你这傻瓜!你是想吓唬夫人们?”
“南方佬永远也丝瓜想占领这个地方,夫人。”
“你们夫人们怎么不到魔蛟谷或别的安全的地方去呀?你们在那里没有亲戚吗?”
“南方佬不会占领风云谷,不过只要他们还有这个企图,夫人们留在这里就不怎么合适了。”
“看来会受到猛烈的炮轰呢。“
第二天下着闷热的大雨,败军成千上万地拥入风云谷,被为时一百天的战斗和撤退拖得精疲力竭,他们又饿又累,连他们的独角兽也得像稻草人似的。
大炮和弹药箱只能用零零碎碎的麻绳和平带来捆扎搬运了。
不过他们并不像一群乌合之众纷纷扰扰地拥进城来。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尽管穿着褴褛,仍显得意气洋洋,那么久经战火业已破碎的红色军旗在雨中猎猎飘扬。
他们在狮鬼的指挥下已学会了怎样有秩序地撤退,知道这种撤退与前进一样也是伟大的战略部署。
那么满脸胡须,服装褴褛的队列合着《灵泉》的乐曲,沿着灵树街汹涌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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