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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柱一看手上这封信,当时就有点儿傻眼,只见信上字迹娟秀,而且笔体十分熟悉,正是自己祖母牛太夫人的真迹≡从上次一别,大少不见奶奶已有半月有余,这位老祖母虽然行事诡异,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路神圣,但自小和大少相依为命,咋一分别,二柱每天都是牵肠挂肚,今天一见奶奶的笔迹,不由得心里一酸,几乎当场落下泪来。二柱稳了稳心神,也顾不上别的,将油灯拿来,凑在灯下细看。
信中话也不多,只是简单述说了分别后的境况,牛太夫人自从被破了法术,元气受损,不得不躲在人迹罕之处调养,这些日子伤势已有恢复,倒也不必担心,只是心中挂念孙子,知道他命运多舛,又被那些孤魂野鬼窥伺,时不时都要愁闷一回。前几天心血来潮,心里忽然极为焦躁,连功课都做不下去,知道又要有事发生,暗中窥算天机,发觉大少近日又有大难,叫他多加谨慎。此难比上一次对阵山东帮更加险恶,绝不能等闲视之,故而命“人”下山送信,信中还说送信之“人”本身就另有深意,叫他仔细参悟,以后所遇到的劫难多半也和送信的东西有关,信中千言万语,不可尽述,只是结尾处再三叮咛,劫难就是因马四爷的赏赐而起,叫他千万想尽办法推辞,千万不能因为贪图蝇头之利,误了大事。
信写到此处便戛然而止,牛二柱将信将疑,一时也摸不清头脑,虽然知道祖母必然不能暗害自己,这封信也是用心良苦,处处都有玄机,但信中又是天机,又是劫难,说的玄而又玄,叫人一时难以尽信。大少琢磨了半天祖母说劫难因为马四的赏赐而起,如今帮中已有指令,叫自己管理帮库,莫非此事与这项任命有关?在这信中所说的送信之“人”虽未点明,但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就是那只黄皮子,那东西虽然诡异奸猾,毕竟没有伤害自己,或许就是受了祖母的机宜,祖母说劫难还与它有所关联,难道今后自己还要遇到黄鼠狼捣乱?
牛二柱想了半天,还是有点儿云山雾罩,不过他却明白了一件事,方才那个噩梦,果然就和黄皮子送信有关,牛皮纸信封本事草绿色,形状长而方,正和梦中那女人的脸型相同,那女人用剪刀剖开肚子,大概就是剪开了封头,信纸雪白,纸上墨迹斑斑,不正和梦中那乖孩子惨白的肤色,一身漆黑斑点暗合吗?
大少惨透了其中关联,更对心中的内容坚信了几分,只是不知道着黄皮子如何进的门,为何又用噩梦惊吓自己,最后又何以困在房梁上下不来,不过管中窥豹,以方才的境况来看,民间关于野仙的传说只怕不是虚言,刚才那黄皮子必然有些道行,而且生性顽劣,由此可见一斑。
书中代言,那黄鼠狼果然就是牛太夫人派来的信使,大少虽然将门窗紧闭,却难不住这些已经有了灵性的家仙儿,原本送一封信也惹不出这么多事儿来,可怪就怪这黄皮子道行太浅,得道不久,兽心未退,又生性极喜欢胡闹,这才用幻术吓唬大少,好博自己一乐,它本身也没有坏心,只想吓吓二柱便罢,谁知毕竟还是畜类,太过胆儿小,牛二柱被噩梦惊醒,大喝一声坐了起来,人家还没怎么样,倒把它吓得不轻,扭身跳上房梁,打算躲避一阵就走,可它就忘了,旧时修建房屋,最为重视的就是中间这根大梁,再穷的人家也要在上面放一个铜钱之类的辟邪。也是巧了,二柱家放的是康熙年间的同胞,铜钱这东西久在市面流通,被不知多少人摸来摸去,本身阳气就重,康熙年间又是清朝鼎盛时期,铜钱中暗含有泱泱大国的王霸之气,更何况上面还有康熙大帝玄烨的年号,几方面相合,便是得道多年的魔头也禁受不住,何况它一个小小的黄皮子?
黄皮子被困房梁,急的无计可施,牛二柱又醒了,更加不敢造次,只好暗藏在房梁上等待时机,好借机逃脱。这东西虽然没有狐狸狡猾,多疑的性情却大大甚之,总想看看大少是何许人也,又怕被他发现,只好在梁上探头探脑,一旦二柱低下头去,它就伸出脑袋来乱看,二柱一抬头,他又忙不迭缩回去,这才有大少灯下看见黑影,抬头又踪影皆无的怪事。亏得后来被大少发现行踪,一鞋底子将它打了下来,虽然摔得不轻,但也就此摆脱了牢笼,趁机逃之夭夭。
再说牛二柱读罢信件,心里就犯开寻思了,他也知道祖母的话十有八九都能应验,自己此去接手帮库必然凶多吉少,还是趁早打发了为妙,但这事儿说起来容易,要真想办好却不简单,一来堂把子的命令不可违抗,你要不去,总得编个像样的理由,这要搁以前还行,可现在自己立了大功,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因为以后说话办事儿都得注意着点儿了,否则就会被人误会成居功自傲,心存不良,再者大少自小过的就是苦日子,虽然有祖母帮衬着,有时也穷的揭不开锅,饿上一两天也是常事儿,如今可有了发财的机会,要说不动心那纯粹就是胡说,人这东西平常说嘴怎么着都行,俞伯牙、陶渊明、郑板桥,说得不亦乐乎,似乎自己比这些先贤还要高尚,看见钱就恶心!可真要到正经事儿上,那指定比谁都操蛋。牛二柱本来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如今遇到这种两难的境地,怎能不冥思苦想,左右为难?
大少整整烙了两个小时煎饼,天光大亮,这才有了困意,眼睛一眯,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听房门拍得啪啪山响,又有人登门了。二柱叫声倒霉,皱着眉头把房门打开,只见眼前站着一人,瘦小枯干,正是昨天刚走的三耗子,三耗子身后跟着几个混混儿,一个个胁肩谄笑,脸上乐的跟朵花儿似的,正是青帮里平时有些来往的兄弟!
“怎么着,二哥,昨天睡的咋样?咋这么愁眉苦脸的,我跟你说,哥儿几个我都给你请来了,你也别发愁,不用咱俩花钱,他们几个情愿孝敬一份儿人情,今儿个咱们东来顺儿,涮羊肉二锅头,敞开了吃!”
牛二柱一咧嘴,心说我的傻兄弟,这去不去还不一定呢,先吃的什么饭?这帮人你还不知道,平时贼精溜滑,见了面儿脖子一耿耿,就跟你是他孙子似的,如今笑的比狗都贱还不是看你我有了好差事,以后想要分肥么,今天你吃他一顿酒,明天他就能到库里去,管你借大洋,你借还是不借,不借是个事儿,借了更他娘麻烦,你能保证马四不查帐?到时候少了多少钱,还不得算在咱们兄弟头上?
大少把三耗子拉到一边,把昨天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也把自己要打退堂鼓的想法直言相告,满打算这家伙能出点儿注意,谁知道三耗子一听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把脑袋一布愣,大嘴一撇道:“呦,二哥,这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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