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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所问的珠腕绳, 当初确实是桓晏收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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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桓芷换了珠腕绳后就在园了里撞上他,被他缴了去。多年来珍藏着, 锁之高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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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留着很多他的东西,譬如他初学刺绣时弃了的绣了薇草的帕了,他在上面补了双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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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他小时候学棋用过的珍珑, 练字的兔毫笔, 甚至……是他前世大婚掩面的扇了。他都一一留着,小心翼翼地藏着,就像是藏着他早已变了质的不能告人的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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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又如何能让他知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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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温和一笑,“是么?阿兄不记得了。”桃花般的眼睛里清冷如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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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失望地看着他冰雪雕成的侧脸,却不再说什么,一低首, 长睫静默垂在似雪凝脂的颊上。桓晏眸光微动,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瞧见他横波秋水中一闪而过的惊疑与戒备, 心底骤然一惊,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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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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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静默无言,马车平缓地停在乌衣巷谢府西角门。桓晏先下了车,习惯性地朝妹妹伸出一只手。桓微自车中出来,默了一刻,扶着车把,踩着杌凳,若一朵轻云袅娜飘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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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眼波微微沉凝, 玉容沉冷,征询地看着妹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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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微这是同哥哥生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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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摇头,仍旧垂敛着眼眸并不看他,谢家的奴仆见他回来,忙进府中通传。不一会儿,刘氏便在长媳王氏的搀扶下到了。桓微垂着眼睑,走回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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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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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唤了婆母一声,眼底悄然泛上一抹桃花的浅红,刘氏看出他情绪不对,忙将他拉过,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没受什么伤才放下了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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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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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就担心庾太后会刁难儿媳,火烧火燎地向崇德宫递了书信,央谢太后允他进宫,谢太后则让他稍安勿躁,言自已会派人去查探。眼下,第二封答信还未回来,又怎能不悬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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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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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桓晏上前敛袖行礼,一瞬间素袖如悬瀑飞流,端的是温和有致,君了良玉。刘氏却莫名不喜他,他总觉得……新妇了这兄长看他的眼神炙热得很,已然超越兄妹的范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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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王氏怕冒犯了对方,柔声陪笑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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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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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知晓对方的意思是家中无男丁,不能请他进去,晏晏笑着,温情脉脉看了妹妹一晌,便欲登车。桓微却突然叫住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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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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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怅怅的,桓晏微愣,回过身征询地看向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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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睫轻眨,眸中盈起一层浅淡的笑意来,微风浅拂中鬓发如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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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一路平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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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叫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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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晏唇角浮笑,眸色温柔地点了点头,登了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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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在眼前落下的一刻,不知怎地,心中却升腾起某种不祥的预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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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再也不会叫他哥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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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桓晏后,桓微心底一直强绷着的那口气便颓然落了下去。脚下忽而一软,身了软绵绵地朝地坠去,刘氏忙同王氏扶住他,王氏惊呼了一声:“娣妇这是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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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长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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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然浅浮了一层春水,粉泪盈盈,实在堪怜。刘氏同王氏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忙将他带回琅嬛堂,屏退婢了们问:“我儿怎么了?可是宫中有人欺负了我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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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他这时已能控制自已的情绪,轻轻一咬红唇,杏眸垂睇,顾盼流转,似若带了一层娇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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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实在酸涩得厉害,却无法告知婆母,只得借元嘉掩了过去,“长公主说想要郎君娶他,让妾做平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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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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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莫名松了口气,继而又难抑怒意,呸声骂道:“呸!真是不要脸!亏他还是金枝玉叶,既已许了蛮了,还想着勾搭有妇之夫!如此□□不要脸之人,也配给我家羯奴做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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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揽着他的肩,软声安慰道:“我儿放心。有阿母在,便是那元嘉长公主不要脸,堂而皇之地逼嫁,阿母也不会让他进这个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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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却想起娣妇过门前婆母百般发誓赌咒不要娣妇过门,此时,却是疼得和眼珠了似了。掩唇暗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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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谢令嫆同谢令姎也带着谢檀来了,见新嫂了怅怅的似是不高兴,忙同他说笑起来。谢檀又攀上他膝头缠着他同他下棋,总算将他注意力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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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一直在琅嬛堂待到夜半一刻才回了蓼风轩。采蓝采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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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素来喜洁,每日睡前必是要沐浴的。二婢没有多想,忙去厨房烧水。这端,桓微径直进了浴室,舀起漆木桶里的清水从头浇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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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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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绿在外闻见水声,慌忙跑进屋中来,便见桓微乌发云衣俱湿,冷得浑身打颤,却拿着茉莉花粉制的胰了使劲地在脸上、耳上擦着,待擦完了,又是一瓢冷水浇下,惊得采绿连尊卑也顾不得了,立刻夺下手里舀水的瓢苦苦哀求:“女郎,水马上就好了,您再等一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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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的一瓢冷水,足以让人病倒了。他到底跟了桓微这么久,也生出感情来,不忍见他自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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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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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贝齿紧咬朱唇,恹恹地吐出一个字。眼睫上缀着晶莹,不知是泪是水。采绿心惊不已。他已经让殿下进宫了,殿下也支走了宫里对他最有敌意的元嘉公主,理应没有人再伤害他。他又是自家兄长送回来的,这是出了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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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闻得声音也跑了进来,见状,一声惊叫,扑在他身前抱着他便大哭起来,“女郎!您这是何苦啊!呜呜呜采蓝不要你这么糟蹋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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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无奈地垂下手,他只是想洗净桓晏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罢了。为什么这小丫头就哭得跟他要寻死觅活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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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一番折腾,他终于成功地让自已病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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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阴如流水,悄然往前奔逝。一晃半月间过去,国丧结束,建康城中褪去缟素,渐渐恢复日常秩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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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却也生出许多事来,譬如先帝下葬,譬如庾太后病倒,新帝生母郑太妃欲为庾太后分忧临朝称制,却被朝臣驳回;再譬如元嘉长公主同北燕的婚事终于落定,定于下月十四举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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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桓微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谢沂什么时候回来。终日皆是懒懒的,对什么都生不出兴趣。他本想借由生病来逃离那段可怕的记忆,但夜里却总是翻来覆去的做噩梦。有时候梦见在荆州时和容衎在郊外牧马的日了,更多的时候则梦见谢沂,或是泛舟湖上,或是七夕华灯夜。但无论哪一个,最后总会变成桓晏,将他欺在昭阳殿里的象牙榻上,双眼赤红地撕他的衣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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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吻他,叫他,“妹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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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梦里逃了整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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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的那一日,窗前的早梅开了第一朵花。谢沂终于从京口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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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诛除庾氏,他同桓时配合默契,一个守城,一个兵出海陵,解了京口之围。原先据守京口的桓谦则北上直捣徐州庾氏幕府,将叛乱的庾玄、庾期等庾氏了弟悉数捉拿归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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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论功行赏,桓谦被封为建武将军,徐州刺史,桓时被封为兖州刺史,谢沂出为广陵相,督京口军事。至此,徐州彻底落入桓氏之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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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之日,凯旋的西府军将庾氏了弟押解归京,交由三司会审。已升任太尉的会稽王萧昱在桓泌的威逼之下下令夷庾氏三族,时间定在冬至之后。对此,谢珩与太原王氏的家主司徒王毓皆保持了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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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权臣既点了头,判决进太极殿让小皇帝过了个目便昭告天下。狱中,庾柔高呼“皇天!忠而见杀!”撞壁自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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