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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绿丛中一点红。

江湖是男人的世界,但江湖上最靓丽的风景,永远是美人如诗、佳人如画。

胭脂虎、徐渭熊,鱼玄机、王初冬,慕容一对姐妹花、轩辕有青锋;

青鸟清平、红麝妩媚,呵呵姑娘爱呵呵;

还有单纯率真的东西、刁蛮实诚的公主、质朴温婉的小娘;

姜泥是抹去脸上的泥巴就能变成鸿鹄的丑小鸭,白狐儿脸是正振翅而飞的孔雀;

凉王妃一把大凉龙雀,更是敌得过半个江湖。

好一个半边天

【时间线】

先有春秋不义战。

人屠徐骁崭露头角,和诸藩王还有大将军顾剑棠一起,在这场不义战中帮离阳王朝平定整个北莽以南,打下了大大的家业。自然,北凉也在这场战事中损伤惨重,徐骁的左膀右臂还有最初的亲信们,老的老、死的死,到王朝安定时,已损耗了一半;相反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在北凉老一辈们在战争和时光流逝的夹击下开始损兵折将的同时,北凉的新一代则在发光发热,四牙将、六义子,尤其是号称“小人屠”的陈芝豹,逼死了军神叶白燮、手刃了枪仙王绣,成为了王朝军界新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接下来是王朝初定,江湖不安。

这一次,徐骁化作离阳王朝的清道夫,哪一处江湖不服,就率铁骑踏平哪一处江湖,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徐骁也从此更坐实了“人屠”“恶魔”的外号,江湖人谈徐色变,从此臣服于王朝统治。

再然后徐凤年生。王室开始猜忌徐家。

一场别开生面的暗流汹涌,结果是刚刚诞下凤年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吴王妃为徐骁挡下了一场无妄之灾,代价是她从此落下了病根,最终英年早逝,可怜一代女剑神。

而后是世子的荒唐岁月。

某年某月,世子和老黄,第一次出游,六千里路,两人一马,吃尽了风波苦楚。

世子回北凉,老黄出东海。武帝城头,老黄用取名作六千里的剑九为自己的剑正了名,却丢了性命。而公子则在北凉城的某处山头,洒下几杯温黄酒,一席话说与山鬼听。

自此,世子决意练刀,二度出行。

青羊宫里和赵玉台吴灵素一起做了出戏,芦苇荡里和赵衡博了回命数,大雪坪上观了场雷雨,武帝城头杀了位真人,广陵江边割了几块肉。

再回北凉。

第三度出行时。

便是只身单刀。

【正文部分】

江湖梦、住在我们心中的那个侠客——浅析《雪中悍刀行》

最畅快者,莫如烈酒入喉,刀锋般狠辣的酒劲顺着喉咙间的血脉筋络扩散到全身的每一处,似火焰般,灼烧着我们胸怀中那颗渐渐被尘世的雾霾迷了本性、连简单地跃动都透着股腐朽味道的心脏。饮烈酒,便如自嘲,每饮一口入腹,就想起一些埋在心中不敢直视的旧梦,有一句歌词写得好——“旧爱的诺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想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酒至酣时,醉至深处,又有哪一次、我们不是被不请自来的旧时回忆折磨个遍体鳞伤?

这何尝不是人生在世的矛盾,饮酒求醉是为了求一个畅快,然而畅快到最后,往往这些畅快就蜕变为伤人最深刺人最疼的锥子,扎入魂魄、痛彻肺腑,成了最不痛快的不痛快。

然而求醉的心境,却如上了瘾,戒不掉。

这就是旧梦的魅力吧,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可以换来重温一次那时的事、那时的人、那时的我,便都值得。

只不过烈酒太伤身。

于是便有了。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曹雪芹一句话道破了千年来多少写手心中想表达的念想,写一篇,可不就是一场酩酊大醉么。看似荒唐的桥段、无法理解的疯狂、莫名其妙的感情宣泄、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作者们不过是在描绘自己因笔墨而醉然后又因大醉而生的梦境罢了,所以才有这般荒唐,才有这般辛酸。

王国维先生曾经说,读书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的是读书到身处,心中所想与书中所写自然契合,恍然间,有所顿悟。

像我这样愚笨污浊的心魂,自然无法像王国维先生那般,读书能读出一个顿悟,所以我更乐意读些不太需要动脑子的休闲,不求修身养性,但求能读到些畅快淋漓的段子、浮一小白罢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休闲,读个通透,亦可能心有所触,读出许多感同身受的唏嘘来。

所谓触类旁通,触及了文字,其实便是触及了作者落笔时的识海心境。我抱着寻觅自己旧梦的心意去读书,有时候竟能在字里行间窥见作者相似的梦境,激荡之间,让本来早就被我们淡忘得差不多的旧梦清晰起来,而作者藏在字句间的隐晦心思也因此明晰了起来——有时候便是这样同病相怜的感觉,将作者和笔者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吧。

这不是王国维先生说的暮然顿悟,也许只不过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午夜梦回。

像酩酊大醉般的午夜梦回。

荒唐、辛酸、可笑。

只不过是一些夸张的文字罢了,凭什么就能让这颗冷漠太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只不过是几句矫情地煽情罢了,凭什么就能让这双干涸太久的眼眶突兀地湿润起来?

原来自始至终,我们的心底,仍残留着几分天真、几分脆弱、几分追梦的幼稚。

所以老黄逝去时,我会觉得荒唐。

不荒唐,徐凤年怎么舍得让这个忠憨的老人独自去武帝城以死证剑道?

事过后再独自悲伤悔恨,甚至不惜亲上武帝城想试着为老黄报仇?故人已去,什么悔恨、复仇,真是做得愈多愈觉得可笑的东西,失去了再抓狂又能挽回什么?

越觉得荒唐,越觉得愤怒。

并非因为烽火写死了老黄而愤怒,而是愤怒于过去的自己。

曾几何时,我们身边也有一位“老黄”,或者是一位长辈、或者是一位挚友,安安静静地陪在我们身边呵护庇佑着我们,而我们就像一个无知的熊孩子,只懂得去享受这份呵护与庇佑,从不知道回报以关怀。

直到某一天,他以一种我们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方式离开了我们,我们才开始慌张、害怕,才开始伤感、痛苦,然后便虚伪又恶劣地把这些慌张、害怕、痛苦转化为一些莫须有的仇恨,只为了掩盖藏在身心深处的内疚

——其实我们一直明白,身边那些默默付出着不求回报的人,其实才是天底下最容易被感动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总是被像我们这样卑劣、自私的人忽略着,偶尔一句体己话,也许就能让他们开心好一阵子。但我们仍然在不停地忽略着他们,直到失去他们。

老黄是幸运的,因为他临死前,至少完成了自己的一个梦想;

徐凤年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能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他当初没有挽留老黄,是放手让老黄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而且他还可以用为老黄报仇的形式来抹掉心中的悔恨。

但我们人生里的那些“老黄”,大多数只是那么平淡到甚至有些凄凉地离开了我们,而事后,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安抚自己,更何谈报仇的对象——比起老黄的逝去,原来是我们自己更加荒唐。

所以洪洗象甘愿舍却一身修为,只为让徐脂虎登仙时,会觉得辛酸。

辛酸,不是因为洪洗象三生三世的追逐,到最后,还得再等三百年才有希望与他心目中永远的那身红衣做对神仙眷侣。

辛酸的,是我们自己的经历。

有志者,事竟成,不过是个梦罢了。这世上,有志便能做成的事情又能有几件呢。

花谢花开、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吕洞玄是神仙般的人物,所以他才可以跳出五行外,硬生生破掉这样的规矩,但我们不是神仙,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

长辈病重时,我们守在病床前,眼睁睁地看着长辈离世,无能为力;

朋友出意外时,我们握着电话的听筒,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噩耗,默默流泪,无能为力;

父母苍老时,我们看着他们鬓间的白发、额头的皱纹,暗暗握紧拳头,仍然无能为力。

我们的一生都在时间的驱策中不停地错过、错过、再错过,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多少次夜深人静时,我臆想自己是那主宰宇宙的神灵,可以扭转乾坤、颠覆生死,但每天清晨醒来,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就会幻变为冰冷的长矛,刺穿我那些不知所谓的梦。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我做不成吕洞玄,只能羡慕吕洞玄。

而当看到徐凤年和老剑神一路南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完全不顾世间规矩、道德,完全不计后果,甚至在最后为了丁点小事在广陵江边斩杀了广陵王手下两千六百人时,我会觉得可笑,更觉得愤怒。

江湖再大,也得有个边际。

有边际,便须有方圆尺度、有道德规矩,但徐凤年这一路南下,越到后来,我越看不到尺度何在、规矩何在。王妃、说抢就抢;龙虎山,说结怨就结怨;广陵铁骑二千六百,更是说杀就杀,一点不计后果。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烽火要让徐凤年如此毫无理智可言地四面树敌,毕竟凤年在书中并非一个草包,面对曹长卿他可以割舍姜泥,面对势力明显更在曹官子之上的龙虎山和广陵王他就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因为这有些不太合理的剧情,所以觉得可笑;更因为这些不合理让我对这本书有点失望,所以觉得愤怒。

可现在想来,可笑的未必不是我自己。

跳不出世俗的条条框框的人,总是会嫉妒那些不受这些规矩舒服可以特立独行的家伙们。

我嘲笑不懂规矩不知理智的凤年,说来,也许是我嫉妒了吧。

当我在世上步履维艰地行走,受限于东一个法律条文西一个道德准则,自由活动的空间越来越狭窄的时候,我这肮脏的内心又怎么能允许有像徐凤年这样的家伙完全不受限制地在这天地间肆意妄为?

我妒忌,但我更愤怒,使我愤怒的是,我不仅在现实里做不到如凤年那般恣肆,甚至在我自己的梦中也往往受限于各种各样我为自己设置的枷锁——小时候我曾希望能如飞鸟般自由翱翔于天空,可长大了,我却连在梦境中想象一下自己高飞的姿态都做不到——只因这社会的框架、法规、道德已将我荼毒得太深,使我陷于如此窘境无法自拔。我怎能不为之而愤怒?

一字一字读来,一章一章细细琢磨。

看看书中的江湖故事,想想现实中自己的成长经历。

将事比事,将心比心。

一本《雪中悍刀行》,两百来章,原来尽是旧梦与现实的交织,江湖里裹着社会的胎动、旧梦上洒下现实的斑驳。庄周梦蝶,身在梦中,不知是自己化作了蝶、抑或是蝶幻变为了自己;我读雪中,人在书中,一时也有些分不清是自己成了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终于能呼吸到天地间自由的气息,还是那旧日的侠客穿越时空变成了我,在这现实世界里处处受限,却只能偷偷地在静谧处回忆当初仗剑行走的风光。

原来我心中始终住着一位侠客。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侠客。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贺心中的侠客是腰悬一把斩马的将军,麾下轻骑一字排开,只百人便敢撄十万大军之锋锐,白驹过处,盎洋恣意,收复国土,成就功名。但现实里,他却不过是一介书生,在仕途上做不多久也因病辞官,最后落得个抑郁而亡,一句“若个书生万户侯”,带着多少浓浓的自嘲。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心中的侠客,必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一军统帅,带着一支雄师平定六合,为祖国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实际上,他也曾经很接近过这样的梦想,只是受制于当权者的无能,天大的才华无法得以施展,最后只能醉里挑灯,叹一声“可怜白发生”。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白心中的侠客,意味更多,写《侠客行》时,他希望是一把刀独行天下的游侠,快意恩仇;而写《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时,他心中的侠客又成了无拘无束、寄情于山水杜康间的雅士,看淡一切得失。但实际上,饶是倜傥如李太白,依然做不成他心中的侠客,说武功、李太白一身武艺在那个年代绝对可称翘楚,却不甘心只把一身才华寄托于江湖事上,说雅量,太白号称醉八仙之首,最是洒脱,却也常常为一身抱负不得施展而自伤。

原来到最后,每个人心中的那个侠客,都是自己始终无法成为的那个人。

卸不下背上的重担,抹不掉胸中的担当,舍不得身遭的羁绊。

我们是俗人,我们是庸人,我们在尘世摸爬滚打、挣扎求存,我们以最平凡的方式过着最平淡的生活,恨过、悔过、愤怒过、不甘过,然后认命。其实,这不可耻,这世界本就是如此现实,我们想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就要学着遵守世上的规则,哪怕有时候要做些违心的事、哪怕有时候需要打碎了牙齿活血吞,但我们必须继续——在这一点上,二狗已经为我们做足了榜样,他跪过、低头过,所以才有最后的荣耀,这便是生存的代价。

可是,俗人、庸人也可以有自己的梦。

我们的梦,不可以被红尘这蚀骨销魂的妖魔击败、不可以被社会这大染缸污染。

因为梦里,我们必是战无不胜的侠客,我们是世界的主角,只有作弊开挂的主角,哪有败给规则的主角?

就像只有不断地踩着对手的尸骨一步步接近巅峰的凤年,哪会有一朝被打落谷底像狗一样苟延残喘的徐凤年。

《雪中悍刀行》,便是一场俗人、庸人的梦,因为写书的烽火不能超然物外、读书的我们更摆脱不了现实的泥淖——于是这本书,就是一场庸俗凡人的江湖。

而徐凤年,就是雪中悍刀行这座江湖上的那位侠客。

他注定不会再重蹈李淳罡、洪洗象在情事上的覆辙,也不会如老黄般在巅峰时陨落,更不会像顾剑棠、输在三分胆怯上,他可以不被生存琐事消磨、不为市井爱情身上、更不因遇不到对的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烦恼,他的一生只需要向前、向前、向前。

他是一把刀,一把在狂风暴雪中傲然而行的朴刀,他的锋芒所向披靡,他的刀势沛莫能御,所以他不需要刀鞘。

我们的江湖梦也不需要刀鞘。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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