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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余月来了!”

这个消息宛若一阵飓风,飞快席卷栊山上下。

别说是栊山派的修士,就是镇民听到“余月”二字也大为震动,这个姓名在栊山是妖魔的化身,可使小儿止啼。

人们喜悦已被恐惧代替,他们议论着余月当街行凶的模样,各个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与此同时。

栊山派的主殿之上,闪烁的雷光越来越密,它们撕裂云雾,浇洗殿塔,象征着山门的怒火。

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栊山派的长老修士便会齐出,来擒拿他这个妖女。

苏真该走该留?

这时,人群中忽有人大喊了一声:“请沫仙子擒拿妖女!”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很快形成声浪:

“请沫仙子擒拿妖女!!”

“请沫仙子擒拿妖女!!!”

沫仙子的名头驱散了人们的恐惧,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仙子选择归山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不正是为了擒拿这十恶不赦的妖女吗?

风似也听懂了人心,越啸越急,青纱卷动间,沫仙子的丽影时隐时现,面对人群的喧嚣,她维持着静气,一动不动。

仙子的冷静更让人安心。

倒是几个晚辈后生先沉不住气,他们立功心切,见这红发少女身单体薄,立刻拔剑抢上前来,要将其拿下。

苏真怕伤着新买的马,从马背上飞身跃下,迎上了两柄长剑。

他从老匠所一路厮杀出来,见识了诸多高手,这两柄剑在他眼中宛若慢放,他并未拔刀还招,只是闪电般出指,点中两人手腕。

弟子惨叫一声,手腕吃痛痉挛,长剑顷刻落地。

“我无意与你们争斗,杀死掌门公子一事我也全无印象,这其中或有误会,兴许是有人易容乔装成了我的模样,对贵公子痛下毒手,还请诸位别妄动兵戈,让真正的杀手逍遥法外。”苏真朗声道。

“易容乔装?”

灰袍老者仰天大笑,道:“你这妖女真是敢做不敢当,莫说当初有丫鬟一路陪同,就是那杀人的法术,也是你的独门绝学,还有谁能施展?这两晚辈不济事,让我柴树来瞧瞧伱的武功有没有到栊山叫嚣的资格!”

自称柴树的老者凌空跃来,使的是栊山派正统鱼鹤真法中的鱼尾拳。

他看似坚硬的双拳迎风变软,生出胶状质感,挥击之时宛若鲤鱼跃出江面,甩尾拍打江水,动作流畅玄妙。

面对这样迅猛的攻势,苏真左闪右避,并未还招,柴树见这晚辈如此轻视自己,怒气更重,一招一式更加凌厉,可任由他出拳如何迅疾,皆摸不着苏真衣角,反被一脚踹中胸口踢飞出去。

柴树虽被击退,却如鱼在水中,脚未落地便凌空打了个转,蹬踏空气,又朝着苏真扑去。

“晚辈来栊山,是想询问一些往事,不愿与前辈们多起争端。”苏真继续表明态度。

柴树心想:杀掌门之子乃是血海深仇,加上今日无数镇民围观,栊山派若就此收手,以后不就成笑柄了吗?

柴树根本不听苏真说什么,只是怒喝道:“你的法术不是使得很厉害吗?今日怎么不用,尽用些拳脚武功,来啊,让老朽领略一下你的镜法术!”

‘镜法术?那是余月惯常使用的招式吗?’

苏真对法术知之甚少,镜法术更闻所未闻。

按照段长命与这些人的讲述,几个月前的余月还是个擅使法术的高手,可是,为什么他接管身体时,绛宫内却连一丁点法力也没有呢?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思索之时,柴树已朝他攻来。

眼看这老者铁了心要将他拿下,苏真也不愿多做纠缠,他虽然实力过人,却也没有托大到要和整个宗派为敌。

苏真与这老者对了一掌,再度将他震退,抽身就要离开,其余弟子见他萌生退意,只当他是惧了,纷纷提剑迎了上来。

白刃加身之际,苏真目射精光,拔刀出鞘。

呛啷一声响。

他看似只斩一刀,四面八方的兵刃却同时断裂,化作满地的碎铁,弟子们大惊失色,只觉得手上宝剑和豆腐无异。

“妖刀,这妖女手上的是妖刀!”有人大喝。

碰到不可理解之事时,冷静变得不再可靠,这些白衣飘飘的年轻修士在栊山皆是个中翘楚,平日里云淡风轻,亦玄亦道,此刻却皆无法弹压住心中的惊惶。

他们手持断剑,不知该进该退。

幸好,那些修行法术的弟子已念罢咒语,手印变幻间,宛若有人凌空搭弓,同时射出二十余枝绚丽飞箭。

法术五花八门,有伤人皮肉的,有削人魂魄的,有挑动情绪的,更有缠绕束缚之术,它们或快或慢,或螺旋或遁地,轨迹虽有不同,目标却无比统一。

封花说过,再厉害的法术,打不中人也是枉然,法术修行者最惧怕的便是奇诡难测的身法,青鹿宫那位长老师叔,练了一身雄厚法力,却防不住来自背后的刺杀。

苏真虽然还没练到行若鬼魅,穿步阴阳的境界,但他身法甫一施展,亦是眼花缭乱,神鬼莫测。

修士们盯直了眼睛,也找不准他的方位。

一道道法术不停穿过他的残影,轰碎在地,烟花般炸成碎片。

苏真心想自己脱身容易,可是怎么带走这匹刚买的宝马,思忖之间,雄浑的吼声在栊山脚下响起:

“杀我儿子的凶徒何在?!”

吼声宛若飓风横扫而过,将雨雾吹散,将人群吹乱。

来者自是栊山派的掌门人。

掌门身材魁梧,满腮浓髯,一脸怒容,那身宽大青袍迎风抖擞,宛若一片扯开的大旗。

弟子们备受鼓舞,垂手提剑退回掌门身后,又恢复了平日的静气。

镇民们却颇为失望,心道过去都说仙人三头六臂,背悬光轮,一身上山下海的神通,可这位掌门怎么瞧着和普通武者没什么区别?

“这是真人不露相。”有人神秘兮兮地说。

宛若一语道破天机,不少人恍然大悟,期待之色更甚,也有不少人被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吓退,生怕殃及池鱼,无声退走。

苏真凝视着他足下青砖的裂痕,推断着他的实力。

这掌门算个高手,却只算个三流至二流的小高手。

这修为放在大宗门根本不够看,在这偏僻之地却足够开山立派。

“一个多月前,我听闻双头妖僧觉乱现身避空山下,大开杀戒,还将一个红发女人打入大河之中,我当时听到此信,只道老君开眼,借妖魔之手将你杀了,不曾想你这妖女还活着!”掌门盯着苏真,双眸似要射出刀子。

“我被妖僧觉乱打入了大河之中?”

苏真心中一惊,心绪电转。

一个多月前,他第一次在这副身躯中苏醒,天空下着濛濛细雨,而他正巧身处河畔。

也就是说,在他苏醒之前,余月遇到了当世第一流的高手觉乱,与之过招,不敌,被震入江中,打散了一身法力。他醒来之后,便接管了这法力尽空的身躯。

不,不对。

余月可是先天织姥元君,是曾经的神仙,纵是她实力远远比不得当年,凭借一身裁缝神通,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吧?

‘曾经使用这身体的人,真的是余月吗?’

这个念头闪电般冒了上来。

他又想起了段长命的陈述,愈发觉得,段长命口中的余月,和他认识的余月,完全是两个人!

难不成……

苏真心中冒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难不成,他不是唯一与余月签订契约的人?在他之前,也有人认了这位干娘,并操控这身体在西景国游历,后来不幸遇见妖僧觉乱,被一掌打死,余月只能另寻契约者。

若真是这样,那这身躯说不定已经经历了好几位主人。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若他不幸死去,自有懵懂无知的后来者继承这遗体,重新修炼。

想到这里,苏真心头发寒,若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余月实在是个冷酷无情的妖女,她将一个又一个魂魄送入这副身躯,作为达成她目的的工具,语气看似亲昵,实则根本不在乎这些干儿子干女儿的死活!

他不是主角,他随时可能会死!

苏真还想旁敲侧击,问些这副身体前任主人的故事。

血海深仇在前,掌门却不想多嘴,他大喝了一声“少装疯卖傻”之后,身躯如炮弹射出,轰的一拳打来。

他使的也是栊山派的鱼鹤真法,却比柴树高明得多。

苏真横刀挡下第一拳,刀身受力弯曲,虎口震得发麻,不待他卸劲,这一拳又绵软下去,鱼蛇般缠上他手臂,苏真刀法难使,也不后退,干脆抢步上前肘打他的胸口。

掌门并未躲避,被结结实实肘刺心口,却是分毫未伤。

苏真的一击却落到了虚处。

仔细一瞧,原来是他肌肉虬实的胸膛主动凹陷,裹住了这一肘,不待苏真变招,掌门的手指已插向眼球,如鹤啄目。

苏真侧首闪避,对方又横掌切来,逼得他矮身去躲。

余月本就娇小,身子一矮后彻底处于下风,但见掌门招式迭出,左手如沧浪之鲤,右手如高天之鹤,一个浊重却圆滑,一个灵动而锋利,截然不同的拳头落如雨下,尽数轰在苏真身上。

苏真双臂如盾,左右抵挡,时而挥刀反击,刀光虽厉,却斩不中对方的身躯。

这一幕同样像是狂风压低江面,苏真眼看就要落败。

不远处年轻些的弟子已然开始喝彩,年迈些的眼光则毒辣,反倒垂首不语,眉头皱紧。

掌门拳势到了极处,苏真体内的法力也鼓荡到了极处。

几乎是一瞬间,拳势稍稍跌落,苏真压抑已久的法力便从四肢百骸中喷啸而出,此消彼长之间,两人竟像调换了位置,攻守瞬息易型。

苏真近日苦修,积攒了一身凝练法力,释放的刹那,竟有白龙绕身之景,令人叹为观止。

掌门见此情形,亦不敢撄其锋芒,与其对了一掌后,抽身后退。

“丫头好俊的武功,当初竟没展露半点,该说你心怀鬼胎,还是深藏不露?”

打了一场之后,掌门反倒愿意与苏真聊一聊了,他问:“你这妖女回到栊山,到底来做什么?总不能只是瞧我们山门不顺眼,非要来闹个天翻地覆才罢休吧?”

“晚辈方才已经说了,我来这里,是想问些我以前的事。”苏真诚恳道。

“以前的事?你该不会真失忆了吧?”掌门浓眉一皱,手捋虬髯,一脸不信。

“正是。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之前碰上故人,说我曾在栊山修行,我因此前来栊山打听。”苏真说。

“呵,先不提你是不是装的,就算你真不记得,也勾销不掉往日仇怨,你杀了我亲生儿子,杀了就是杀了,任你现在、仁慈,我也绝不会手软半点!你若真想打听你的过去,先胜过老夫手上的鱼鹤真法!”

掌门一想到儿子被当街分尸的惨状,憎恨的火焰便烧得他四肢发烫。

当日余月走后,他本以为此生无法报仇,没想到老天对他如此眷顾,亲自将敌人送上门来。

栊山的山道上,越来越多的长老、供奉现身,雕有“天行无上”四个大字的山门之前,修士们或长或幼,各执法宝,列次排开,俨然一副群仙御妖的图卷。

一时雨也不落,风也避让,有幸见到这一幕的镇民皆睁大眼睛,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

掌门一脚踏出,又一块青板碎成齑粉,但听他沉声吼道:

“结阵,生擒此妖!!”

对付上门叫阵的,掌门愿意捉对厮杀,可对付仇人,不必遵循什么规矩。

随着掌门一声令下,身后的修士各展身法,围成两个半月,将苏真包围,野马见势受惊,顾不及主人安危,撒蹄跑远,只留他孤零零一人面对上百名敌手。

天上小雨已被吹散,更浓的乌云如潮压至,似要降下雷霆。

“你们若以多欺少,我也不和你们客气了。”苏真说。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让老夫瞧瞧,你这一身武功刀法,配上你那镜法术,能不能破我们栊山杀阵!”掌门厉声道。

苏真当然不会傻站着等他们接印,他直接将刀抛出,长刀旋转,如燕迂还,在一众修士身前飞过,斩得他们方寸大乱,不住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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