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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苗母姥姥摇头:“挑选秘籍是你的自由,你拿回来什么,我就给你缝什么,哪怕你取回来的是部酿酒心得,我也一样会把它缝到你灵魂里去,让你成为一个酿酒的高手。”
苏真觉得姥姥在和他说笑话,却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把鹿斋缘的秘籍给我吧。”苗母姥姥说。
“姥姥怎么知道……”
苏真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问,只是说:“这秘籍鬼车楼也只剩一份,何其珍贵,若是缝到我身体里去,不就没了吗?这也没关系么?”
“徐宴没有告诉你吗?鬼车楼是法术的坟墓,那场动乱之后,所有秘籍都被封存,不允许匠人修习,鹿斋缘的也好,无名小卒的也好,都是无用之物,无论少了哪本,只要徐宴不揭发,就没人关心。”苗母姥姥说。
苏真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关系户。
‘这些秘籍既然在老匠所无用,为何不卖外头去呢?’苏真又生出新的疑惑,但他很快自己找到了答案:
如此海量的秘籍,流落世间恐怕又是场腥风血雨,甚至会让修真界的格局重新洗牌,对于大权在握的宗门而言,他们宁可让这些秘籍永远在老匠所中长眠。
秘籍脱离了苏真的怀抱,飞到半空中,徐徐铺开。
苗母姥姥念念有词间,白色、紫色的手掌尽数退回到黑暗中去,只余下四只朱红之手悬垂身后,各自结印。
像是麻药发作,刚刚回到洞窟的苏真还未来及整顿什么,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赤裸的女人趴在他的身上,黏腻冰冷的身躯与他紧贴,她注视着他,眼泪断线珠子般砸落下来,苏真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这件素裙啊。
素裙……
周围渐渐明亮。
老匠所里的建筑、旗帜、马匹、台阶都活了过来,它们有的是完整的人,有的则是难辨形状的断肢。
它们静静地看着苏真,血与肉堆成山和海。
苏真感到了悚然,却无法动弹,整座老匠所朝他蠕动,向他投以坍塌般的拥抱。
女人的哭声更加凄厉,眼珠子都要融化在泪水里。
她说,她丈夫被人杀死,家产被人夺走,她则被贬为奴儿,又遭大妇妒恨,将她配给了一个相貌丑陋的恶奴,她实在忍受不住,在他粥里下了毒。
女人用双手掐住了苏真的脖颈,哭泣着说她不想死,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反复质问着为什么,冰冷的手越来越用力,窒息感越来越强,数不尽的血肉遮蔽了视线,断肢海浪般朝他落下,将他淹没,将他杀死。
呼吸停止的那刻,苏真从梦中醒来。
像是闸门打开,空气灌入肺里。
苏真大口喘息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胸脯起伏的弧度像是要把肋骨压垮。
苗母姥姥坐在高台上,脸上也显现出前所未见的疲态,三只红色手掌在他身后软弱无力地垂下,指尖还在不停滴血。
红手本该有四只,最后一只已不知去向。
苏真心头一惊,预感到不妙,可苗母姥姥却艰难地露出微笑,对他施以祝福:
“余月,恭喜你,这虽然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法术,却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千零一百针,没有一丝疏漏,此刻,鹿斋缘的秘籍已经融进了你的身体,可有感到任何不适?”
“没有。”
苏真轻轻摇头。
梦境带来的痛苦飞快褪去,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如果不是苗母姥姥这副惨状,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睡了一觉。
“姥姥,您……还好吗?”苏真关切地问。
“放心,皮肉伤罢了,稍后我缝几针就行。”苗母姥姥的语气渐渐回归平淡,她轻轻催促道:“快去试试新的法术吧,老婆子也很好奇,它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新的法术……
随着心沉静下来,苏真的确感觉到身体里面多了什么东西,那是两道法术,他难以描述它们的模样,像是裹着晨曦光芒的清澈微风,也像是凝固着山岚倒影的冰冷溪流,苏真能感受到其中的法力流动,并不强大,却舒缓温柔。
这就是鹿斋缘的法术吗?
千年以来无人能破解的咒语,就这样在他的身体里焕发出了生机。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欣喜?恐惧?不,更多的还是好奇,徐宴说的没错,人对于未知的谜题有着与生俱来的浓烈好奇,现在的他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想要把玩。
苗母姥姥收拾着指尖的血,说:“去找封花试一试吧,法术总是要在战斗中才能看出效果的。”
苏真陷入犹豫,苗母姥姥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放心好了,不用担心失手伤人,法力与法术相辅相成,以你现在的法力,杀不死封花,更何况有我看着呢。还有,把这个东西带给那丫头吧。”
白色的手爬出黑暗,捧出了一截长长的腿。
显而易见,这是苗母姥姥亲自缝制的腿。
但它一点也不像缝出来的,它表面白皙光滑,大腿浑圆笔挺,小腿纤长曼妙,足弓弧度恰到好处,娇小的足趾则像是镶嵌在上面的粉嫩珍珠。这完全就是妙龄少女的腿,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封花这么漂亮的丫头,整天跳啊跳的看的老婆子烦心,我便顺手做了这个,希望能合身。”苗母姥姥说。
“我替封花谢过姥姥了。”苏真感动之余,由衷为封花高兴。
封花看到它的时候,也露出了笑容,她唇角轻轻翘起,说:“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临死之前能沾到你的光,也是幸事。”
苏真心绪一沉。
关于诅咒发作的时间,每个人都不一样,短的十来天,长的也不过一个月。
无论如何,这样的时光都极为短暂,封花的笑容越美好,反倒越让人感到悲伤。
封花并不在意,她大大方方地掀起襟摆,安装这截雪白的大腿。
苏真下意识回过身去。
封花看他避嫌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
“试一试吧,让我看看鹿斋缘的咒语。”
封花活动着这根新装上的假腿,轻盈地跳了跳,说:“正巧,在鬼车楼的一天,我也学了些新的法术。”
“你学了什么?”苏真好奇地问。
“与人对敌,哪有一上来自报招式的?”
封花的右指从草尖上轻轻掠过,停在胸前时,双指间夹着一株青草,她双指松开,草仍然停留在半空,随着她的吹气飞速自转,她轻声道:“别说话,看招。”
刹那间,野草化作钢针,朝苏真的面门疾射过去。
这是摘叶飞花般的法术,放在武侠小说里,更像高手用暗器的手段。
苏真全神贯注。
封花出招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闪躲的动作,钢针般的野草擦着他面颊掠过,再看向封花时,却见她双臂在胸前交错,十指间皆夹着草株。
八支草针破空而至。
封花的身影也低低掠来。
双腿健全后的她爆发出了更惊人的速度,明明是后发,却比草针更快。
对于封花的招式,苏真已如反掌观纹,了然心间。
绛宫飞转,法力附上双拳。
拳肘交击间,来势汹汹的草针受法力波及,被震得偏移,方才还相谈融洽的两人转瞬已缠打在一起,身影分合间,被斩碎的草屑雪花般逆空飞舞。
打了一阵,两人拳脚皆热,封花冷冷呵斥:“你还在等什么?”
苏真一言不发。
他不了解鹿斋缘的法术,不知道穿插在何处施展更合适,封花呵斥时故意放慢了动作,给了他施展的机会。
“咖、哆、喳、嘛。”苏真飞快念出咒语。
没有任何奇异的事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没施展错?”封花问。
“我……”
苏真感知到体内多出了两道新的法术,但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用这句咒语施展的,“我重新体悟一番。”
闭上双眼。
苏真再度接近了这两道法术。
他试着触碰了它们,触碰第一道时,苏真心中浮现出一个手印,触碰第二道时,苏真心中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咒语。
无需刻意学习,他理解了那道咒语,并将它念出:
“朔灼喏拓。”
空气中产生了法力的波动。
封花神色一震。
她再度施展那飞叶摘花般的暗器之术,法术却失效了。
“怎么会这样?”封花疑惑。
她的法力还在,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无法使这道法术生效。
“发生了什么?”苏真也问。
“你念出那句咒语时,我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命令‘故技不可重施’,这句话很温柔,我却无法违抗。”
封花喃喃自语,感到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呢?除非封住绛宫,不让法力流转,否则怎么可能封住法术,这太过霸道了,根本不符合法术的规则。”
封花又施展了一道法术,一道最简单的火焰法术。
轰——
无根火焰迎风生出,热浪排开,吹得野草伏倒,也将封花瞳中的惊异之色照成赤红。
封花又将这道火焰法术施展了一遍。
这次,这道简单的法术没能生效。
苏真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将拇指与小拇指扣起,施展了方才领悟的手印。
手印施展的刹那。
绛宫发出爆炸般的轰响,一瞬间,血脉宛若大河怒啸,万千道气机同时鼓荡。
苏真心神激荡,凭直觉轰出一拳。
随着他出拳的动作,浑身骨骼也如地牛翻身,齐齐炸出雷鸣之声。
拳罡炸开,地面出现了一个不浅的土坑。
苏真连出数拳,将这土坑打深了数丈,夯得坚硬如铁。
这种感觉未能持续太久。
很快,他的法力重归平稳,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白色。
“余月,你怎么变得这般强了?”封花讶然。
“封花,你还没明白这两道法术来自哪里吗?”苏真双眸明亮,已彻底想通。
“这两道法术来自哪里?”
封花起初有些懵,这法术还能来自哪里?当然是来自鹿斋缘的……
等等,这……
封花飞快明白了过来,鹿斋缘简单的咒语之前,还有一句并不起眼的说明:
“施展此术后,诸窍皆开,气劲骤增,然不可恒久;法术只可施展一次。”苏真将它们复诵了出来。
他刚刚所施展的,俨然是这两句说明!
“咖、哆、喳、嘛。”苏真又将最后的咒语念了出来。
依旧没有任何古怪的事发生。
咒语对他们而言仍然是个谜团,可他却意外地将咒语前的使用说明给修炼成了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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